「吃——」
乍闻糖葫芦三个字，小阿萝眉眼都跟着添了几缕亮色。正值兰月时分，水巷莲港的晚荷还争执着不肯凋落，天光热的都泛白，哪里去寻糖葫芦呀。阿萝把灯笼塞在洁伶手里，左手拿着那支糖葫芦，右手牵着她，往一方珠帘庇着的内室里去。
阿萝小心仔细的摸摸她的手，有种厚实可靠的安全感。阿萝为她小心仔细的沏了一盏茶，推到她的面前。想说的话却在肚里酝酿了好半晌，才娇娇的笑起来。
「虫娘教导，是为……礼尚往来。妾以杯茶相赠啦。」
阿萝打开包着糖葫芦的油纸，红艳的山楂果令人食欲大增，她把糖葫芦先递到来人面前去，笑意吟吟。
「妾是属无功受禄，故小娘子先请呀？」

（自己是条猫舌头，怕烫的很。寻常凉水就饼子就可以，而今天小娘子满是热情的端来茶，也不好拒了，只能是捧着吹了又吹，吹凉透了才敢入口。小小一盏茶，还没尝出个什么滋味，就饮完了，倒有点牛嚼牡丹的意思。搁下茶盏，见到递到眼前的糖葫芦，摇了摇头，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乖巧的很，又甜。）
“小娘子吃吧，茶很香。”
（环顾四下，都是很柔软的颜色，就像是布料的质地一样的柔软，自己很少见这样的景致，大概荒凉看多了，草根枯枝、落日长河，与骨子里的血性和在了一起，再难分开。）
“我是个粗人，要是哪里冒犯了小娘子，还望小娘子见谅。”
（剑眉星目，炯炯灵光，浑然一束头发高高扎起，唯有飒沓二字可以言说。而眼前的这一小团，太软了，让自己束手无策。）

小阿萝像终得了许可一般，咬了一口山楂含在口中，甜腻的意味在口中弥散开来，阿萝就跟着轻轻笑起来。小阿萝坐在高高的雕花木椅上，一壁悠着裙袂荡来荡去，一壁歪头与她言。
「不冒犯不冒犯……但是妾……」
阿萝盯着她扎起尚还及腰的长发，又想起牵她时她的手。阿萝隐约觉得好似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念头游移在思绪之间，可是却太过灵动，叫小阿萝琢磨不清。
「妾有个冒犯的请求。娘子生的这般好看，妾可以为娘子梳梳头吗？」
翕然微风吹拂三两缕兰花香气，满处萦于小桃枝间。阿萝颇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尖，生怕她不同意一般，声音低低的补上了一句。
「妾手很巧的！」

（这样甘甜的事务，尝过之后，总是特别慰藉的。自己习惯了这么束起，然后在突然爆发的的意外面前，能够最快速的戴上自己的头盔，骑上昂扬的骏马，奔赴战场。记忆里只有幼时阿姆还在的时候，那双温柔的手，曾为自己挽过圆髻。）
（小兔子瑟缩了一下，像是怕碰到大狼的爪子。定定看她，突然就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将她高高抱起，然后坐到了自己的臂弯上——唔，太轻了，还没有盾牌的分量。）
“我这么个粗人，小娘子肯费心思已经是我的荣幸，不必这般客气，你离得近些瞧瞧，我这张脸，配什么发髻好看啊。”
（星眸璀璨，笑意淌在了眉目里，就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水，富有生机。）

小阿萝正偏螓首去窥她面容的功夫，忽而整个人被她抱起来，触感隔着水粉寝衫传递至皮肤，她痒的咯咯笑出声来。
天色稍有些晚了，洁伶便来点仙鹤烛台上的烛火。制蜡的时候掺了些栀子花瓣，与室内兰香旖旎在一起，香甜更甚。小阿萝伸手问洁伶要来了一把桃木梳，一双小手轻轻的抚过她的发。
「娘子是……花木兰吗？」
小阿萝幽幽地问。或许言辞并不恰当，但除此之外，她委实想不出什么别的说辞来。阿萝把她的长发放下来，偎在她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她垂在胸前的发。
「娘子这般的美人，应当绾朝云近香髻，再簪一支宝绿色的流苏——嘻。」

（她的身上有着自己闻不出个究竟的香气，不知道是体香，还是脂粉香味。隔壁家的阿妹说过什么芍药牡丹桃李海棠的，自己分辨不出个究竟。大抵自己能闻得出的，只有那血腥腐烂的味道是什么时候的发生的事情吧。）
（把玩着她松散散的毛头发，心不在焉的听着小娇娘说的话。低头的时候，眼里有久违的柔情。可能自己看不到吧，这该是自己这些年，最柔软的时候了。金戈铁马里，没有男女，只有胜负与流血牺牲。）
“比不得花将军的威名，只不过——”
（她伸出一只手，摊开的时候老茧横生，而猛的握起拳头，就十足的威煞。）
“但使山河万里依旧，子夜吴歌起，魂梦还乡。一世戍客，委骨同归。”
（生怕吓到了她，又揉了揉她的小脸蛋。）
“嗯，就是为了保护小娘子啊。”

阿萝听她一字一句，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讲太过陌生了——应是一生一世也不能接触相遇的场景，却在今时此刻跌进了耳畔。阿萝有些出神，直到她揉了揉粉靥，方才自她膝上跃下去，临绕至她背后之前，犹还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糖葫芦。
她的发很长——坐的又高些，阿萝尚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将乌发一顺而下。
「巾帼不让须眉，当是女辈之豪杰也，娘子辛苦啦。」
小阿萝凭着记忆里的模样，为她一缕一缕的绾朝云近香髻来。至最后一缕头发也绾好，她去妆奁间寻了一支流苏，又还嫌不够，拈了一只玉白的小瓷瓶来，用其间的朱砂，为她添上一点花钿。
「铁甲战袍罢，今天在妾这里，就烦请娘子做个明媚的女子啦。只是妾没有适合娘子身形的衣服……好可惜呀……」

（铜鉴里的人很陌生，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温婉的时候啊。若是让副将他们看见了，恐怕是会吓得从马上掉下来为止。也好，这辈子怕是穿不上凤冠霞帔了，能这样看看，纯粹作为女儿家的自己，也就足够了。家国天下，太大了，于是乎，自己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眼神愈发的坚定起来，就像是金乌的光辉凝在了两眸之中。低头朝她笑了一笑，是边关独有的开阔疏朗，以及那一股无可匹敌的自豪感。）
“这样就够了。哪怕有一日马革裹尸，起码，也做过一回女儿家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耸耸肩，柔美散去，是剑出鞘，刀开刃。）
“我啊，会护好这方天地，也会护好你的。”

小阿萝颇有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透过一双清明澄澈的眸，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她有些讨好的抱一抱眼前人，轻声细语。
「妾这一支流苏，就送给娘子啦，若娘子觉得受妾之礼，以后大可多来瞧瞧妾。」
不觉之间天色已晚，有星河点缀夜幕之上，早些时候那盏布满了蛛网的萤笼已被洁伶清扫干净，她借着仙鹤烛台上的烛火将灯笼点燃，塞在她手中。阿萝陪着她走过了小桃枝的蓝花盛放，又看着她消失在了忆仙的尽头。
——今夜唤蓁蓁取要看的戏折，便想看些快意恩仇，江湖意。

今日薄雾浓云，借着如练薄凉的月色，夜风也稍凉些。捧一捧茑萝，难得一见的“孤身一人”穿梭在短长失影之间，夜风吹拂宽袖云裳，更显身骨细瘦。只手别三两枝茑萝于门扉上，往另处行去。

白日里是小雨，入夜了却是星辰璀璨，这天儿和孩子的心一般，捉摸不透，也难得去琢磨。
锦盒中是酸甜的糖葫芦，自己吃了好些，甜甜的，大抵会让人胖上许多…反正不能我一个人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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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做磨牙小食，且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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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亭外，雨雾沉沉，天阶零落了红粉相叠的花絮，掀得满目香残，景致清凄。
几张素笺绘双鲤，收在罗袖花底，见明窗，探别雪腕，投入深户为主酬。湖青纸伞坠了流苏小缨，随着软履亦步亦趋，风里飘摇，一袭背影亭亭，纤身没入雨层稠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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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红透晚烟青，客思满鸥汀。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
春风未了秋风到，老去万缘轻。只把平生，闲吟闲咏，谱作棹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