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魔尊大人第一反应是想灭了面前这只神将。
“你不是馍么？同一个概念啊。”
“……”第二反应是应该干脆灭了人界。
其实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夕瑶应该算是被飞蓬提得比较多的一个。主要内容是每次去那里疗伤顺便打包回来的大包常人一辈子难得见一样的珍奇灵药。话说看神树果然是件得天独厚的工作，百世难觅的东西拿来当不要钱似的往外送（……那个，本来就不要钱么……）。飞蓬每次疗伤完毕都会被大包药压得半死，比如可以用来洗澡的天仙玉露，可以当饭吃的玄天异果，可以当防晒霜抹的紫菁玉芙膏，等等等等。重楼属于间接受益者。飞蓬是个很会慷他人之慨的家伙。或者不客气点说，这家伙根本只是借着重楼顺便把用不完的东西甩出去免得占地方。
但似乎除此外对夕瑶也就真的没什么概念了。飞蓬是个迟钝的家伙，某些事上重楼比他更迟钝。以至于两个人看溪风一来代班水碧就往天门跑又不上报又不动手的戏码看了近千年，除了有点奇怪水碧居然也会包庇外竟一点也没想到别的。直到那两只直接手拉手私奔了这两只才吓了一跳，想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儿去了。
不对。
不是……没有飞蓬。
彼时他已不在，只余重楼一人，立在云端叹气如果飞蓬知道了一定会叫嚣着要谢媒跑去敲诈。
（六）
一生行走望断天崖
最远不过是晚霞
而你今生又在哪户人家
欲语泪先下
龙阳景天重楼都见过。也只是龙阳景天而已。
一个是高贵冷静的王子殿下，一个是油滑调皮的当铺伙计。魔尊亲自闯到幽冥鬼界查的帐，是飞蓬转世没错。
也只是转世罢了。
对龙阳重楼不太熟悉。只见过一次。人世变幻太快，神魔之井转一圈人间已是廿年。姜国太子抓一把剑千万军中拼死奋战，杀得长发散乱眼色血红，喘息不支却一刻也不放松，剑挥出去已全无章法。重楼站在云端俯视，转身离开玄色披风划破云雾带起长长的弧线。其实魔尊只要一举手足以灭掉整个扬国，然而究竟没有这么做，静默任龙阳至死奋战力战殉国。
为什么。不知道。
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那不是飞蓬。那么人界纷扰与魔尊何干。姜国算什么扬国又算什么，蝼蚁伐战怎劳动得魔尊大驾，从云端上瞥一眼已是给足了面子。
景天则见得多些。油嘴滑舌的当铺伙计。虽事先已知道，入当铺掷下魔剑时重楼还是一失神。看那个当铺朝奉对他呼来喝去的时候莫名有几分萧索。想起飞蓬，再怎么胡闹再怎么乱来他是银衣的神将，堪与魔尊匹敌的神界将军，会傲立于云端之上居高临下俯视苍生，琉璃眼眸无所畏惧，冷傲对魔尊宣布，我赢了。而景天只是小声咕哝抱怨几句，转过身乖乖照做。
那一刻才相信，飞蓬是真的不在了。
景天的相貌还是有几分像飞蓬的。重楼想不会错他应该真的是飞蓬转世。虽然也只有相貌像。
在蓬莱遇到紫萱，帮她大概是出于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惜。自己追寻过重楼知道寻找陪伴那人的转世是一件怎样的事。然后另外还有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理由。那时她傲立面对全然不惧，眸如琉璃通透，女娲后裔眼神高傲而无所畏惧。一瞬间和记忆中某个影象几乎重合。
重楼知道她是谁，当然知道。女娲后裔，为了爱人三世追寻，温和淡雅柔弱高傲，偶尔想什么事时会不自觉玩弄垂在胸前的发辫，有些孩子气的动作。重楼想起千年前的初见，银衣的神将苦恼地拉拉长长的黑发，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其实彼此都应该很清楚地知道。一堕轮回中，再也不是从前想要追寻的那个人了。
太阳在西方落下时染红了大半云霞。重楼想起有一次飞蓬又叫嚷要翘班，魔尊大人又抓了溪风来代班然后问神将又想去哪儿。又是咬着指头想好久，重楼我们去看晚霞吧。
于是魔尊带路陪着神将去汤谷看太阳。辛苦奔波，神将却很不领情地玩头发：“我说看晚霞耶~重楼这个应该算是朝霞吧？”
“……”有什么区别么？
“不管不管！你又欠我一次！我要去看晚霞！”
“……”怎么看？
传说汤谷是在天地东方的尽头，是日出之处。飞蓬说重楼我们往西走吧，也走到尽头，或许在蒙汜就可以看到。
重楼一直不明白飞蓬为什么对这些应属于人界的事物这么感兴趣。朝霞晚霞又有什么区别，对立于苍穹之上的神魔二界而言日月都不过是无所谓的装饰品。云海亘古不变一色纯白，染红了又怎样。然而最终还是拗不过，无可奈何地陪了飞蓬往西走。
只不过是对人界而言的天地尽头，不用空间法术也花费不了太久，走一趟又何妨。最远不过是落日之处的晚霞，行一程也罢。

(十一）
蝴蝶依旧狂恋着花
你却错过我的年华
错过我转世的脸颊
你还爱我吗
我等你一句话
紫萱走向锁妖塔的那一刻重楼在云端看到她，徐长卿轻易放开手，她一笑赠内丹自己走向锁妖塔，眸色琉璃般通透。女娲后裔高傲立于世界峰巅俯视苍生，爱护人界也好，功力全失也好，她始终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是卑贱的人类永远无法触及的存在。
重楼在他们无法抵达的世界静静看。烈烈风吹过云海变幻，想起千年前有那样一个人，银衣黑发立在风中云端，扬首给他看琉璃般瞳中的骄傲与无所畏惧。
瞬间千年。
也许是那一瞬间紫衣与银衫的影像莫名其妙地重合，绯发的魔尊终于无法再置身事外。那人走得潇洒，一杯水前尘尽忘。于是没有办法，看千年后另一人同样的离开。
只是前世错过的手，已是永远无法挽回。
没想过如果那一刻也错失要怎么办，大概会真的毁妖塔灭蜀山，或者干脆灭了人界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即使挡在面前的是景天，曾经是飞蓬的人并用着曾经是飞蓬的剑。
散尽魔力后重楼离开蜀山，一转身把千年抛在身后。功力尽失他依旧是骄傲的魔尊，不屑于和人类多言。
为什么一直追求力量却宁舍去所有魔力也要救下紫萱，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无法正视的那双琉璃般透彻的瞳，千年前他只看到了骄傲和无所畏惧，却错失了眸底的叹惋和决绝。
后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惟一可以预料的是那个紫衣女子。想来必是一转身抛弃三生的洒脱决绝。放不下却放得开。他知道。因为他们是同样骄傲的人，可以毫无掩饰地袒露出伤口却决不容他人触碰。所以他知道。
失了魔力意味着无法再随意来往六界了。烈烈风云海翻涌的新仙界。湛蓝色天水茫茫的海。位于天地尽头永远有晚霞的蒙汜。以后，甚至没有地方可供怀念了。那么也就罢了。飞蓬放得开重楼也不是喜欢纠缠的人，何况左右百年后魔力恢复他依旧是魔界之尊，而千年都过了区区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后来他见过一次景天。已经是万人景仰的所谓大侠了，却仍然不改当铺伙计的习气。坐在紫萱的木屋外捧着件不知什么时代的古董爱怜端详认真抹拭，像千年前天门外银衣的神将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石头。景天没有带着镇妖剑，带着也不是飞蓬的剑了。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红发男子转身离开，约好了喝酒却走向相反的方向。很恶劣地想，算我耍还一次好了。反正爽约对象是你转世又不是你，不许跟我抱怨。
走向西方太阳一寸寸沉下，艳艳的云逐渐染上黯淡暮色。重楼想起天地尽头飞蓬笑眯眯回答因为那里永远都有晚霞。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走吧。左右这人世间向西最远也不过是走到那永远都有晚霞的地方。
太阳终于落下。
end.

以上、转自 神界传说 。
原文并未注明作者，若有缘看到、付诸一笑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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