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7月。博士因为事业上遇到了一些阻碍，打算到海边度假散心。博士的生活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早晨在波涛声中醒来，吃罢早餐后或者游泳到附近的小岛，或者干脆倚在椰子树边，望着远方蓝天和大海的交界处，直到下午茶时间到来。晚间就披一件大衣，端一杯咖啡坐在沙滩旁边，把自己藏在淡淡的黑夜和凉风中，仰望星空。“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且无聊”，博士说。我和老婆作为博士的好友，也受邀前去了，当然只陪博士到我们一个月的暑假结束。

今天我们和博士共用早餐时，我提到我一个朋友受人之托，跟我说想请博士帮忙解决一些专业领域内的问题。我代为转述，并且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求人帮忙的天文学教授的情况。“他是搞天文的，却来找我帮忙吗？”博士一挑眉。博士有一个生物学和一个宇宙学的博士学位，但对天文不是特别了解。“据他说，问题比较偏数学的方面。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把他的几篇论文发到你的邮箱。”我回答。“好吧，那你过一回来我的办公室找我。”博士加快了手上切煎蛋的速度。
“请进。”推开门，朝阳明亮温暖的光芒擦过博士肩旁的发梢，洒落在桌面上，空气中有油墨的香气。“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博士明媚的笑，整理着刚刚打印出来的一沓论文。“观测数据？小行星，周期，质量，轨道参数，体积…Ok。”博士捻起第一份论文，小心地码齐，卷起来，塞进垃圾筒，拿起第二份。“嗯？<An Attempt to Introduce a Morse Theory in Many-Bodies Problem>，这个还挺有意思的。“”Morse？是莫尔斯函数的那个莫尔斯吗？莫尔斯理论还能应用在物理领域吗？“我问。博士扭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站起来递给我：”看228页，莫尔斯理论和平面n体问题的某些运动。“

日更666。

这时，老婆推开门，端了一个果盘进来，接了句：“莫尔斯？莫斯电码的那个吗？”说着把果盘放到办公桌的一角，拿起一个桃子，俯身在桌面上，递到博士的嘴边，博士笑着接了过来。“不是不是，是在上个世纪3、40年代的一位非常活跃的数学家，他给任意流形，也就是曲面定义了一个莫尔斯函数，以这个函数为起点建立的莫尔斯理论，实际上对之后数学的发展起到的相当深远的影响。”我边说边盯着那个桃子。“自己洗去，在隔壁茶水间。”老婆一笑。我嘬着牙花子，拿着那本书带上门，脚下老旧的地板发出咯吱声。

一会，我带着一个苹果推门进来时，正好听到博士和老婆饶有兴致地讨论那篇论文。“这个人的数学功底真是不错，完全看不出来是天文出身，更像一个数学家”，博士忽然抬头对我说，“你有这位李…李金星教授的联系方式吧，请转告他，我会在几天之内看完这些论文，然后希望与他碰面，简单讨论一下。”说完，博士拿起红笔，开始做一些标注。
我嗯了一声，坐在老婆旁边，开始给李教授发邮件。“那么咱们说回欧拉示性数的问题，”博士继续刚刚的谈话，“嗯…这个很难对非专业的人解释，你只需要知道的是这是一个重要的拓扑不变量，然后…”“欧拉我知道，欧拉的七桥问题。”老婆插话道。博士摇头苦笑，开始酝酿组织语句。“来，老婆我来给你解释吧，就不打扰博士工作了。”我把老婆抱出了办公室。

（下面是比较难懂的部分，并不影响小说剧情，初看可以跳过）
“我们首先来说临界点。比如说我把一杯凉水，一杯热水兑在一起，”我拿起两个盛水的玻璃杯，“会迅速地变成一杯温水，对吧？这称为一个平衡态。但是在有些热学实验中，这个平衡态非常难以达到，实验者往往要等非常长的时间，实际理论上需要正无穷的时间。
“这用几何的语言其实非常清楚：我们用一条曲线，也就是质点运动的轨迹连接两个临界点x和y，设定在时间t=负无穷时质点在x，t=正无穷时在y。简单来说莫尔斯理论就是研究所有这样的临界点和曲线的数学理论。“
“那刚刚说的欧拉呢？“
“莫尔斯理论的一个非常经典的内容就是建立起了一个临界点数量和欧拉示性数的不等式，也就是莫尔斯不等式。关于欧拉示性数，考虑一个四面体的顶点，边和面的数量，记为V，E，F…“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老婆不爽的说，”我又不是你的学生。“

下午。收到了李金星教授的邮件，全文如下：
您好！非常感谢您和博士的热情相助，诚惶诚恐。本想立刻安排会面，奈何教学任务繁重，一时无处抽身。不知xx日x12时在xx教学楼阶梯教室旁会议室会面如何？鄙人下课后会立即动身前往。若时间不方便，请务必及时告知我以合适时间。
再次致谢！
祝身体健康。：）
现在居然还有人会用：）这么古老的符号，我心中暗想。

晚间。我和博士并排坐在沙滩上，仰望天空的星河。
“星くず（日语中用来形容无数小小的星光）”博士说。“穿越亿万光年，缀满茫茫的天穹的繁星。”
“但再遥远、再暗淡的星星，也是可以亲眼看见的，李教授研究了半生的小行星，一辈子能看到几次呢？”我轻叹了一声，
“对了，你知道李金星这个名字的由来吗？传说，他在做硕士学位论文时，偶然观测到一颗几乎纯金的小行星，但之后却不知什么原因丢失了轨道，再没有能观测到。这件事似乎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就改成了这个名字。“
博士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

日更好！

二、我们在xx日到达了xx教学楼，但实际上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而是赶在了李教授上课之前。简单打听了一下，我们就找到了教授上课的教室。我们从教室后门进去，随便找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坐下。这是一个大概能容纳7、80人的大教室，乌云直压在窗前，窗户玻璃反射着日光灯刺眼的灯光。博士坐下后，把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翻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细致地把桌面擦干净。擦好后，博士又拿出一个塑料袋，把书桌里的一个空饮料瓶，一张用完的稿纸，和已经变黑的湿巾一起扔了进去，系好，递给我。我心领神会，接过塑料袋，走向教室一角的垃圾筒。

我回来坐下，发现博士正从左手边整齐地码放着的一沓装订好的论文中取下最上面的那一篇，用黑色中性笔在红色的注记旁写着什么，应该是为一会儿的讨论做最后的准备。等我坐下，博士指了指前几排，问：“那里每一个空座位前都摆一本教材，是做什么用的？”我笑着说：“这是用教材占住坐位，以防自己坐不到前排的意思。人们普遍相信结课成绩会和授课教师的距离，也就是眼熟程度成正相关。”这时，一个高瘦的半秃顶中年人走了进来，教室前的喧哗声也逐渐平息，想必这就是李教授。

“好，那么现在开始上课。今天是我们这门《天体力学》的最后一节课，之后的几节课我会过来答疑。”教授拿起一支粉笔，写下这一节的标题。前排的同学们翻开书和笔记本，后排的同学们拿出书，摆到面前，继续玩手机。
教授的课不仅逻辑连贯，叙述流畅，板书也非常漂亮，汉字是十分工整的小楷，数学公式远看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我的目光渐渐从博士身上移开，投向黑板上一个公式的推导。“对这个等式两边求导，得到这样的一个式子，“教授把黑板略微向上推了一推，立落地写出一个等式，看向学生们，”这个对吧？“沉默，笔尖与纸摩擦的沙沙声回荡着。在非常难熬的寂静中，博士放下笔，两指夹起一缕头发，卷在食指上，又解开。”这个没错吧？“教授又发问。仍然沉默。博士把缠在手指上的头发卷得更紧。突然，人群中冒出一个轻佻的声音：”老师，这个考不考啊？“一阵窃笑。”好，我们继续来看这个式子…“爆发出一阵哄笑，教授也跟着笑。”这个不考，但是如果不会这个，你们之后一年再学的某些课程会遇到困难，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讲一讲的。“

“Dumb people.”博士揉了揉太阳穴。（注 语出费曼：”When I was at Cornell, I was rather fascinated by the student body, which seems to me was a dilute mixture of some sensible people in a big mass of dumb people.”）
不一会，教室又回归了沉寂。我发着呆，失焦地看着远方的树木和高楼，直到突然，似乎所有人排练好了一般，迅速翻动着书页，眼睛齐齐地盯着前方的教授，这时我才听清楚教授刚刚说的话：“现在划一下考试重点。”
下课后，我们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走到讲台前。教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认出了我们。博士披肩的红发，不合身的白大褂和超脱尘世般的美丽面庞，即使在人群之中也一眼就能发现。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们跟随教授前往约定的会议室。

问考不考的也太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