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太太

01
从夜色里走出来一位少年。
附近一带没有行人，也没有住宅，是一片废弃的铁路——这里是一条秘密通道。
这里是一条因为城市规划而被废弃的地下通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迁徙，城市规划的地图上彻底没了这条通路，他也就成了港口黑手党专用的地下“安全屋”。
像是这样的通路在这座城市里数都数不尽，蜘蛛丝一般覆盖了整个市区地下，不管这个情报到底是留为己用还是卖给其他势力都将是一笔恐怖的财富——只要这个人活得下来。
他的脚刚踏上这一带暗中至少有数十支枪支上膛的声音响起。这条路线上是黑手党负责关押和刑讯的地方，为了防止其中的人套屯，必定有重兵把守。
少年走到空无一物的墙壁前，几乎不做思索地扣住了墙壁上的一处凹陷猛然拉开，一座电梯通道出现在他的眼前。
随着某种金属齿轮带动机关的身体在青年的头顶响起，电梯开始下降。少年头顶明明还是人的世界，脚下却已经到了地狱，说得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电梯门打开后，一名发须皆白，穿着像是英国绅士的老者站在少年的眼前，他是港口黑手党的精锐部队黑蜥蜴武斗组织中的百夫长，广津柳浪。这人像是徒手拧断眼前青年这样纤弱的脖子的事情，他定是做过不少，甚至于杀人也不用亲自动手，不过他不可能这么做。
广津立于少年的面前行礼。
因为这个少年是他上司的直属下属，虽说如今职位还未定，只是在刑讯部门挂了一个空职，但这位少是他这次的紧急任务被临时空降的“临时上级”。
这次的任务十分紧急，在凌晨有不明组织在港口黑手党一处较为重要的码头据点引爆炸弹，这次的爆炸是有预告的——精确到几分几秒的预告。先不提造成的巨额损失，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那个爆炸的预告并不只有一个。
距离下一场爆破还有三小时，红叶此刻所在的刑讯小组在其他区域调查事件无法立刻折返审讯，于是经过上级审批，将在附近执行任务的“双黑”调了过来。
此人便是那双黑之一，名为太宰治。
对于这个上级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广津看着眼前几乎可以说是稚嫩的面孔，黑手党内部流传着这个少年已经被内定为港口黑手党干部，只是时间和资历的问题罢了。而且经过这个少年的手处理过的事情也解决的非常漂亮。
广津对这个传闻中的空降上司也有着好奇心，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啊，人终于出现了，这里真的好黑啊，灯不能多弄几盏吗！不管是听还是看都很吓人，打算开鬼屋吗！”
广津上前道：“太宰先生，初次见面，在下名叫广津柳浪，是这次……”他的话被打断了。
“啊真是不像样的见面地点。咖啡也没有！牛奶呢！”
广津稍稍沉默后，仿佛像无事发生一般地开口。“如果是饮品我可以刻让下属去准……”
“啊！”然而太宰仿佛没有听见广津的声音一样开始哇哇大叫。“为什么我要加班？这真是没有道理！我以为使用童工就是森先生最过分的地方了，结果不是这样，还有无偿加班！小孩可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哦。”他若无旁人地抱怨着，广津觉得如果说读空气是一种天赋，此刻这位少年正在这个天赋的坟头上跳爵士。“广津先生，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派出所这种地方楚楚可怜地撒娇一番，然后就能让森先生入狱呢？”太宰像是被抽掉骨头那样垂头丧气地站着，他明明身上披着做工考究的黑色大衣，然而第一眼看过去却有点像小孩偷穿大人那样滑稽。
广津将一叠装订好的报告递给了太宰，实际以往的紧急汇报都是由现场负责人说明，然而这次广津却被要求以书面形式递交。“爆炸犯的任务资料书在这里，太宰先生请过目。”随着广津的话音落下，太宰的肩膀更塌了。“广津先生……你真是太可靠了。”
“这是分内的事情。”
“你真是个认真的人，我要和你说对不起。”
“您客气了。”
太宰愁眉苦脸地垂着头向前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之后我们的任务内容都会不太像样，算了，广津先生今天的两个正题呢？先说在码头点火的那一个。嗯……总之广津先生，边走边说吧。”太宰微微侧头不明意味地嗯了一声，了然无趣的视线像是掠过水面的飞鸟一般从广津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视线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唔呣。”太宰像在蔬菜汤里找肉末一样翻了一遍资料。“在00：30:00以汽车炸弹的方式炸毁港口黑手党码头据点停泊船支数十辆，其中包括三家合作企业运输船，于目的地500米内一艘无编号游轮发生爆炸，船内仅一人存活——嗯嗯，这样的人可真是硬汉呢，关于硬汉先生其他的信息还有吗？”
“他还维持着清晰的意识，其余内容都已经在给您的资料上了。”
太宰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
“太宰先生？”
“不——那真是好消息。”太宰唉声叹气。“为了中也的身高和我的睡眠时间，我们走快点吧广津先生，感觉等会真的会有鬼出来。”
鬼？广津的视线定格了一秒后反应了过来。
啊，是另外一位吗？
“哼。”
正巧前方传来了冷哼声。
广津抬起头，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狭窄空间，周围还有连接着六个通道。漆黑的隧道深处的红外线摄像头都透着阴冷的气息。站在隧道前方的“鬼”有一头和鬃狮似的头发，他抱臂站在空间中央目不斜视，好像身后有什么看了会长针眼的东西出现了。
视线的尽头仿佛有烈焰窜了出来那样，“鬼”发出了讥讽。
“你倒是好意思说我是鬼啊？太宰。”
“……是呢？”太宰抬了抬头，拖长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意外，太宰的脸像年糕一样拉长了，满心满眼的嫌弃被他从面孔尽数倒出。“我该说比较矮的红鬼来了才对啊，中也。”
“哈？！我的身高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吧豆芽菜！”
“我可以肯定我未来绝对会蹭蹭上涨，我的预言绝对不会错。”
“要我把你这个年糕绷带妖怪打成糯米团妖怪吗？！”
“造词用的是鬼你换成了妖怪，是中也输了！”
“这是哪门子的胜负啊！”
气得快要从原地跳起来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做中原中也，也是太宰的工作搭档，这两人被外界称作“双黑”所畏惧，属于港口黑手党中最顶尖的“武器”，不过关系一直停留在“总有一天要干掉对方”的程度上。
太宰啊啊地叹着气走到了中也身边大概有一米的位置后，两人继续同行，前方则由广津带路。“我说为什么昨天晚上森先生特地给我发了信息，说什么让我好好对待这次的合作任务，原来在这等着我。”太宰意有所指的语调透着强烈的不满。“哪有到了地点才分配任务搭档的，你说是吧广津先生？”
广津沉默不语。
“啰嗦！不可理喻的人是你！每次的工作都给我好好完成啊！蜗牛既然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省得别人听着心烦！你说是吧广津先生！”
广津继续沉默不语。
“嘁，明明是条恶犬后辈还想对别人大好的职业规划指手画脚，果然蛞蝓纲果然眼睛不好！你说是吧广津先生！！”
“就你还前辈，你也就自杀未遂算得上是前辈！是吧广津先——”
“卡啦。”
金属与金属摩擦，什么东西被打开了的声音让两人停止了争吵，他们的视线同时投入了门中，投入了他们日常的世界之中。
该工作了。
“两位，已经到了。”广津拿着锁链微微欠身，锁链在冷光下微微反光。干净的室内，干净的天花板，与普通人所想象的遍布血迹的刑讯室不一样，这里可以说非常的整洁干净，挂在墙壁上的刑具也像手术台上的工具那样闪闪发光。
首先进入两人视野的就是一个被锁在椅子上的人，那个人垂着头看不清楚面孔，似乎是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那样微微动了一下。“就拜托两位了。”说罢广津正要退出房间时太宰叫住了广津，中也眯起眼睛，帽檐下的视线从太宰脸上扫过，他不由得啧了一声，按了按帽子走进室内。
空气似乎扭曲了一瞬间。
“广津先生。”太宰轻轻唤了一句广津，他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却让广津正要抬起的脊椎处没由来地僵住了。
毒蛇吐出了蛇信正在寻找着猎物——身材细长的少年嗓音轻柔，可以说是被众人偏爱的音色，只是广津却无法寻找到其中任何能与美好挂钩的情绪。广津回复道：“还有什么吩咐吗？太宰先生。”
“广津先生，你在港口黑手党中的评价非常好。”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夸奖广津的黑发少年白净的脸上浮现出某种冰冷的笑容，他定定地看向广津：“是个珍惜部下，对于万事都十分负责的可靠领导，而且对于首领极度忠心，是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下属。”
“您过奖了。”
“所以我相信广津先生应该会回答我几个小问题。”少年继续微笑。“实际是这样的啦，我从见到广津先生的时候我就有点好奇——为什么天花板上的灯破裂了三台呢？”说着好奇的太宰脸上没有半分的好奇，他尖锐的视线几乎可以穿过广津的头颅，而在太宰的话音落下，广津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但是被什么人消除了。”笃定说出惊人事实的太宰没有去看广津的脸色：“爆炸的游轮上的尸体为什么没有记录？怎么想都不可能啊，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报告书呢……广津先生，不论结果如何，活着的人和死去的尸体不都是‘线索’吗？为什么只会有活人的信息呢？这既不合理，也不实用，更不像是你的手笔。”太宰将视线投至室内，中也已经站定在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前。随着太宰话语落下，地面出现了大量的裂纹，空间肉眼可见地颤动了起来，整个室内都在嘎吱作响。
从那干净的地板上，那清晰的天花板中，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就和泡沫从中间裂开，豆腐掉到地上碎掉一般——漆黑的、堆积的、血红的——死去的生命被抖了出来。
“看来很明确了。”自顾自说话的太宰偏了偏头，“这还真是没什么惊喜的答案。”广津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的下唇抿成一条直线。在广津视线里只能看到少年黑色的皮鞋，与皮鞋上自己糟糕的面孔。广津背上布满了冷汗，他的脑中突然划过少年刚刚夹杂在大量问候中的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之后我们的任务内容都会不太像样。”
“要如何让‘珍惜部下，对于万事都十分负责的可靠领导，而且对于首领极度忠心，是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下属’背叛首领呢？说到底，这又是不是反叛呢？”在太宰的视线中，坐在椅子上的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滑稽可笑的面孔，太宰平静地说道。
“这一切的答案就是因为这个人是主谋，他在杀害了您的部下，用某种理由将您操控了起来。”在太宰的讲述过程里，中也的杀意逐渐攀升，而在太宰的下一句话中，原本仅仅只是碎裂的地面与墙面彻底变形，埋藏在墙壁中的合金钢板发出扭曲的爆裂声。
太宰说。
“而这个理由是因为他绑架了首领，广津先生。”

修修修，快乐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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