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安分老实极了。
偶尔与李乾照在皇后殿中相见,问答之间亦十分乖巧。
皇后母亲微笑着牵过我们的手,这情景是她最期盼见到的。出了殿中,李乾照的脚步走得很快,似乎根本与我无话可说。
他走得越快,我便跟得越快。
终于,他缓缓地停住脚步,转身瞧着我。
那立定的姿态和翻飞的轻袍,是储君才有的模样。他的笑中带着高傲和嘲讽:“怎么不去做三弟的小尾巴了?”
真是叫人气噎,我答:“那天的事,谢谢你。”
“若要谢我,可谢之处多了去了。”他不屑一笑,眼神全然不像在望着一母同胞的妹妹,这使我又生气起来。“李乾照!”
三哥曾对我说,这世上没有不疼爱妹妹的哥哥,所以无论他为我做小弓割伤了手指,还是承担了捉弄房夫子的惩罚,都是理所应当的。
三哥与我并非一母所出,尚能如此。
所以我不晓得李乾照为什么总是与我作对。
只记得我们最初反目,乃是为了三哥的一只风筝。是幼年时的事了,三哥为我扎了只风筝,我欢喜得不得了,牵着绳带它满宫跑。风筝飘到了他的东宫,他便命人用剪子剪断了绳子。直到父皇见了抱着破风筝一路哭的我,将他狠狠训斥一顿。
这样算来,这梁子也结得够久了。
我想,我终归是他的妹妹。不管他喜不喜欢,千秋万世之后的青史之上,李乾照与公主伏瑶的名字乃是永远的兄妹。
想必他也是这样想的,竟是淡淡一哂,主动问起我:“今年的春猎,你可要去?”
高祖有训,女子未满十六不得行猎。我十四岁得蒙训练骑射,已是父皇偏心了。十六岁,还有整整一年呢。
我听得登时把小耳朵竖起:“二哥可有办法?”
我们之间,从来直呼姓名,甚少有这样客气的时候。我晓得这个称呼是会叫他高兴的。果然,李乾照微笑道:“当然。”
他做事滴水不漏,连同仆童的一身装扮也替我备好了。来送衣的东宫寺人喋喋不休:“这是公主的箭囊,这是系裤腿的绳带,这是护手的指套……”
我听得登时头大:“这个李乾照,怎么婆婆妈妈的。”
那寺人果然闭了嘴,却还记得递上一个小包袱:“这是殿下为公主准备的小箭。”我接过箭仔细看,尾羽之上皆刻着一个小小的乾字。想必是东宫的私物了。等到了大行春猎这日,接应的人将我悄悄带入了东宫的羽卫队中。
我把头发束起,显得一张脸小巧玲珑。
穿过重重的人群,李乾照一身猎装高高地坐在马上,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一声哨响过后,几队王公大臣都纷纷策马出围。我和羽卫队们也随着李乾照的方向放马奔去。
不知是否因我的马术不济,很快地,我就追不上大队伍了。
杨林之中,四处都是苍茫的树木。
茫然四顾之中,腰身忽然被一条鞭子有力地一卷,整个人似是腾空而起。
我惊得闭上眼,脑袋一片空白。
谁知,倏然间,却落入一个稳稳当当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