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筛既毕,少顷水沸,移壶却火,抬腕揭了壶盖。听得衣袂窸窣,是他隔案落座。
从前于东灵观异闻秘录,少年心性时,曾悄悄猜想石梧有一半骨血或许是什么果子化成的精怪。两瓣唇间噙的桃杏林檎,柑橘枇杷,颜色能近似烈烈艳阳下甘白的肌肤,滋味是嬉笑怒骂间热切的甜,无论吃什么,最后都变成他。
因此室中总置青瓷花口盘来装时令新果,常不止一样,是备着给他吃的。
府中来了新仆,尚不知用途,打理间以之为摆果闻香一类风雅事,于是换了青皮小桔,剖为对半。嗅来清芬微酸,却是不能食的。蹙眉持箸欲捡,却逢他伸手来,半颗果子落入壶中,水热愈激,烫得既酸且苦。默然片刻,松瘿盖掩,拾茶巾将壶挪开。
抬眼看他,就着这般伸递之态,握住袖底滑出的一截手腕。严正肃然地摸进对面宽落落的袖管中,四指往外一拨,便是江河入海般壮阔。
大抵昨日傍身的物件都给的七七八八,如今翻出来的更新奇,扇坠子,胭脂盒,草编的燕子,小泥人,玻璃珠,果脯桃仁山楂片……丁零当啷铺开大摊。
东宗之仪,广袖下须坠玉扣,则衣袍风拂不扬,行走不乱。因素着白衣,也少有疾行碰撞,此类物件本不易觉察。但此时被这场面惹得手一抖,那玉扣砸在案边一记脆响,如激流漱金,隐有回震。
实在愣住了,半晌未言,回过神时看那半个梨更觉微妙。沉思之下唯有一个结论——石梧倒不像个梨。
撒开他的手,另取来黑釉天目茶碗,挨着头尾未削皮处将它拈来,丢进碗中。
“梨果性寒,易致脾虚胃冷,不宜多食。”
收袖于膝,别目。
“茶……也待来日换了普洱的茶饼再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