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当伴读的日子一晃而过，虽不满他的荒废学业，好玩贪玩，但也算是成了“朋友”，尽管总觉得格格不入。待他也可以出宫的时候，我就收到了他的邀贴。短短几行字，我看了还是走了眉头。字还是没有练好，还有地点是酒楼。】
【负手站在酒楼门前，看了看迎风飘扬的酒旗，未进门就闻到了阵阵酒香，踌躇后还是跨了进门。一进就有人候着的人引我去了包间，邀约人正坐在那里对着我笑，恭敬行礼后在桌对面坐下。】

【我与清珵的缘分，自然是因汗父玄恩，一纸明黄，虽我与他本算不得针芥相投，喜恶也迥异，可我非痴顽之人，他如何运斤成风，我看得分明，我本应移樽就教，不耻下问，然本性难移。】
【到底偕行一程，情谊并不失，待我开府建牙，头一件事便是邀他，把酒言欢本是泰半男人所喜，我已非黄口小儿，这清觞——又如何饮不得？只是在有无友相盍罢了。】
跟我还这么见外？日后免了你的礼了！

【礼数对他来说向来是束缚，现在可以出宫，摆脱四面墙的禁锢，想必是乐不思蜀了。既然我和他都不在宫中了，他说免了我的礼，我便不再与他强着，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
【菜陆续上了桌，道道精致，摆满了整整一桌。然后又上这里最有名的酒，他的眼睛一亮，目光追随着，直到酒倒入酒杯。我低头看了看杯中酒，自己极少饮酒，只因饮酒第二日我便想不起昨日都做了些什么，或是说了些什么。缓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不喝酒。

近日如何？你本久居宫外，想来还是宫外自在些？
【禁中繁文缛节，便如缧绁，我因自幼脱略形骸，是以常有偭规越矩时，是以得开府建牙，本是喜事一桩，然额娘尚在掖庭，又为所惦念，很是两难。】
【珍馐美馔陆续上案，我取酒盏，为二人各斟满一盏，才欲饮，陡然闻他一句不饮酒，竟然还有男人不饮酒？当真稀奇，我打量着他的目光存疑。】
你可别诓我，我从没见过有男人不喜饮酒的，你可别是自己酒量不行，有意推脱。

一切都好。你出宫建府了，有何打算？
【本想说弹琴、练字、看书，但他一定听着听着，撑着头打哈欠，便换了一个话题。他身为皇子，总不能一直像在宫中那般胡闹，身上总是职责在。】
酒量确实不好，有失仪态。
【曾琴友相聚，欢畅了几杯，事后被送回家中，以后家中姐妹谈及此事便掩口而笑。我自知定是出了丑，问她们和琴友却又欲言又止，只说无伤大雅，不必介怀，今后不必对自己过于苛刻，快乐自在就好。听了之后，让我更觉不妙，就极少再饮酒。】

我啊？有些考量，却又两难，平素你最有主意，不若帮我参谋参谋？
【我一己之见，难免有失偏颇，而仕途所择本是不容小觑，行差一步，余生尽殆，旁人所言，皆是我既喜骑射，不若从武，然区区几字，到底草率。】
【于武，我自然有意，于文，尚可补短，此一事，扰人数月，寝食难安。】
那是有多差？总不能一盏也饮不得罢，否则日后弟兄们聚在一处，你却只以茶代酒不成？
【我仍有几分不信，把酒言欢，觥筹交错，是亘古不变的宴之常态，怎可不循？】

从武，你擅长又有兴趣。从文的话从此与笔墨打交道，你应该受不了。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偏向，犹豫着是得不到别人的肯定，等到他以后做到了一点成绩之后，有了信心就会果断了。】
我也不知道。
【确实是不知道，醒后并无酒后的半点记忆。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不能喝到什么程度，自己又做了什么失态的举动？他显然有些不信我说的话，我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若我醉了，不省人事，之后告诉我，我都做了什么。

话是在理，然文武寒木春华，若我弃文从武，日后我所不能之处便愈发难得精进了。
【我几番踌躇，到底有几分道理，言人人殊，更难两全，而世间本无双全法，我深谙此理。】
【我一贯好询他主意，只因认他擘肌分理，是我所不及，与他尝同入上书房，每每是他为我解惑释疑，不拘身份之别，已视他做知己。】
诶诶诶，你干嘛！
【冷不防，他一盏酒入喉，我甚或是未及去阻。】
我可告诉你，我决计不送你回府的。

你不是要我喝酒吗？现在怕了？
【这酒不辣，很容易入口，所以喝下去感觉并无异样，也或许我两年酒量已经变好了，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去倒了第二杯，又喝了下去。】
我不是一杯倒。
【酒能暖身是真，眼见包间窗户紧闭，就起身去推开窗，望着楼下的人来来往往，似有些人影绰绰，突然心里冒出一股劲儿，朝着楼下高喊一声。】
喂！
【路人闻声驻足抬头，我则裂开嘴笑，朝着往上看的人卖力地招了招手。】

我只是想让你喝，也没逼着你喝啊，再说，酒要细品，你喝这般急，才是没趣！
【这小子，分明是我愿遗簪堕珥在先，眼下倒好，一味眼巴巴望着案上清觞，尚未及品一口，已一心在看顾他之上了。】
【他若真亶诚，我可不敢纵着他，怎么说兄弟一场，我如何能当真弃他于不顾？只是一时无异，却当无妨，才取了酒盏，冷不防他已起身，直冲轩窗外囔囔，哪还顾得上饮酒，上前去拉他归坐。】
不是吧你？不能喝早说啊，逞强做甚么？

【路人们诧异后转而嬉笑议论着，这是哪家公子？还真有几个胆大的小姑娘回应与我回招手的，继续笑得开朗。】
我是……
【自我介绍还没有说完，就被拉了回来，坐回位子一阵眩晕。手掌拍了脑门几下，顿感口干舌燥，在桌上胡乱开始找水喝。】
给我水，我要喝水。
【迷蒙的眼看着有人送来了水，捧着水壶“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得太急，打了几个嗝，晃了晃脑袋。】
什么逞强？我从不逞强，因为我是最强的。最强的！

甚么你是我是的，你醉了，给我好好坐着。
【难得见他如此窘态，与他镇日的雅人深致迥异，颇觉好笑，只是他一朝神思清明，又该如何？只怕从此与我断了往来。】
好好好，给你水给你水，你别自己瞎折腾。
【眉头紧锁，拿他无法，只得一阵仓促中寻了水来，往他手里一塞。】
自己喝。
【他一股脑地灌了许多，倒叫我看着干着急，他这副模样，不是逞强是甚么？】
你在说胡话，胡话！知道吗？来，你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有个声音叫我看着他，缓缓抬起头，木然地看着，人影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忽然呵呵笑起来。】
你是不是傻？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来问我？
【反而起身摇摇晃晃地将他按回座位，然后勉强在其对面坐正，证明自己没有喝醉。】
看来你酒量还不如我。
【一大桌子的菜，不吃可惜了，拿起筷子，开始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菜，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你现在出宫了，可得罩着兄弟我，知道吗？

谁傻了？给我好好回答问题，我叫什么名？
【分明是醉得糊涂到了极致，却仍要逞强，不肯认，倒也可怜他不知被多少繁文缛节禁锢，长至如今年岁，恐怕镇日的雅量高致不啻是自个儿勉力端着的，如斯醉一回，大梦一场，反倒比我还落拓不羁。】
胡说，我可是千杯不倒，你啊，还是待酒量好些，再来与我一争高下罢。
【却也由他摆布，只是他这话愈发不合情理，只引我发笑。】
兄弟？我怎么记得有个人，在上书房时不是这么同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