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奚野 | 刘峰
世上有美丽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华。
铮铮硬骨绽花开, 沥沥鲜血染红它。
——《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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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丽君的濮上之音,描摹出一段难以启齿的爱情,像碰碎了一挽风,又像是惊醒了一轮梦。有人伫听到旧阁楼里的吴侬软语,或者烟花柳巷女人的高跟鞋在弄堂一深一浅。但刘峰知道,这是他灵魂迁徙的方向,是某种绝望爱慕的迢遥回音。
" 盼君多珍惜,愿你长相忆 。
今生永不渝 ,今世永不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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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于他,不是一蔬一饭,而是肌肤之亲,不是疲倦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而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林丁丁骨架停匀,体态撩人,阔然的眉宇间,有横生的欲念,也有清澈的忧郁。她像一株长茎红玫瑰,美丽地摧枯拉朽,在刘峰的身上恣意绽放,却是枝蔓凋零的花儿,尽是腐烂的浪漫。对他而言,是最蕴藉最郁烈的蛊惑,引他怦然动心,诱他缴械投降。此情此景,空幻地像个梦,冗长,荒芜。如醉如梦中,他莽撞地在情爱里变得愚拙,两人在羊毛纱线拖曳的两岸,每一次脚步都踏在他的神经上,靠近,愈来愈近,他抚过她的手腕,掠过她的肩头,攀上她的蝴蝶骨,搂得严丝合缝,恨不得和她耳鬓厮磨、肉体亲昵,把她揉进血肉里。
"我听你唱一条大河,我就喜欢你。"
"我听到那些歌,我觉得都是为我唱的。"
澄明的拥抱,炽烈的表白,以及生错了年代的爱情,跌落神坛的活雷锋。刘峰,他是文工团公认的一个神,应该是正气高悬、无私渡人的,人性被阉割,情欲被剥离,像是守正信的苦行僧,抑或是阔别世俗的教徒修士。而现在,他是凡人肉胎,有烟火气污了身,有七情六欲浊了心,让林丁丁感到惊悚、恶心、辜负和幻灭,甚至因为明哲保身而颠倒黑白。她有本真的媚态,也有被侮辱的悲怆,她是不留痕迹的风,自死亡的方向吹来,赤裸裸的。他的爱,埋葬在了那个沉寂的夜晚,没有回应。世人评判的嘴脸,他是不洁的,羞辱的,无法登堂入室的,被圮绝在红楼之外。歹心压覆了他,是人必经的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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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中越边陲之交,自卫反击战。炮云,烽烟,枪林,弹雨,火光烛天。横尸,枯骨,赤红,血泊,涂炭人间。沟谷纵横,蒿草茂密,天地仿佛相接,昼夜浑沌不明。他是穷途末路之人,断臂的英雄,凭倚在坦克履带上,疲顿地寡默,坦荡地赴死,内心几乎溃落。不为亡国丧家之蚁,甘为断颈破腹之鬼,或者说是他想要化成一块无名墓碑,名垂青史、留芳百世,将平凡庸碌的一生演绎成光耀弥久的英雄史诗,最好能够谱上曲,填上词,写成歌,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林丁丁的领唱为他歌功颂德。
" 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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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和不幸,是大地上移动的坟墓。在贫瘠的土壤上,何小萍是他最后的白玫瑰,晖盈着,繁茂着,不经意间开出了漫山遍野的花色。在小萍心里,大蒜皮可以是雪花,刘峰也可以是盖世英雄。忽地,他曾经渺茫破碎的梦,醒了。他的手格外地粗糙,再也没有以往做木活儿的灵巧,指节弯曲,附有厚茧,却温柔地,轻缓地,勾住了何小萍枯瘦的肩,是个迟到了十余年的拥抱,让他死水一般的心开始荡漾。
故事的最后,他没有婚娶,没有子女,没有纠葛,没有牵挂,和小萍亲人般守候。岁月易逝,芳华不再,头颅交互枕靠,白发盖着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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