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初雪至，天坠琼芳，染了红墙，太后宽宥，准我等几个小的往园中，凑一番三冬之趣）
（原就想着日出之前采一罐蕊间清露，以奉两宫太后，是以当夜睡的并不踏实。适逢冬至，长夜未央，昏沉间睁开双眼，哪知今夕何夕，待窗边更漏滴了又滴，方辩出时辰。而后净面穿衣，绾发描眉，行云流水，唯恐错了时辰，须得再等一岁）
（怀里捧着陶罐，行于梅林间，踮起脚尖收取露水，不过片刻，便已冻的鼻尖泛红，指尖微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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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宫请安自不敢误，前一夜里衙门事多，捱到日头将出才回府收拾了一番，便又急急入宫来请安了，将入冬时天亮得晚，近卯才见一点光亮，甬道内一阵疾风过去，还真觉出点儿深冬的寒意】
幸亏东暖阁内地龙烧的暖和，要不然再过几日这样来去一趟，待到千步廊时手都要僵得握不住笔了。
【越过第二道门时隐约见身侧树林有人影错动，未及驻足便就又见人绕了出来】
恍惚觉姑娘面善，此前可曾见过？

（天边冒白时，怀中陶罐将将集满，正欲绕出林间，却又贪图路旁疏忽的一枝，抬手向花蕊，却闻身后人声乍起，一晃神，竟叫那虬枝划了掌心）嘶——
（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血珠渗出，一颗两颗最后连成了串儿。许是冻僵了手，眼下并无甚知觉，抬眸再看来人，却是下意识将手藏于身后）
给十一阿哥请安。
（承慈宁庭训，得两宫教导，自知此间今非昔比，自是敛去伴读时的锋芒，垂顺眉眼）
我是慈宁慎容，名唤凭昀——许是阿哥两宫请按时瞧见过我吧。

【未至数九寒天那般冷姬，晨起这风却依然凛冽，卡在两道门间这风口，单看面前这人冻的两靥生殷便知其寒，微一眯眼只觉本非近日得见，像是许久之前就认得似地，自诩识人也有点门道，便说】
你一直在慈宁宫当值？往日我常过慈荫楼，不怎么见过你。
【略略一停，又道】
该说是孟春之后，中秋之前都未曾见过，却觉脸熟，倒也奇怪。

（掌中痛意顺着掌纹蔓延开来，侵蚀全身，竟惹的脑仁儿也跟着疼了起来。满心想的是赶紧回屋，包扎涂药，切莫落下疤痕。思绪并不在此，疲于应付，却仍碍于宫规祖训，压了心性同人说话）
许是阿哥来的不巧，恰与我错过了。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宫中皇子众，亦有差异。便好似眼前这位，逢人定省入宫，自己并不殷勤，躲懒也是有的，是以唯有去岁二月二碰见一回罢了）
去岁我曾蒙恩入宫，伴四公主读书。（隐晦一句，好似生怕人记起，又要纠缠个没完）户部左侍郎是我阿玛，许是父女同心，阿哥方觉得眼熟。

【踩着冰碴子一路往前走，渐听她一句句述说往时旧事，日前方才出宫建府，于衙门当中领了差事，各处都不甚熟悉，早朝时一一点头过去，才勉强对上哪一人叫什么名，她口中哪位侍郎父亲，也不过是不甚深的一点记忆罢了。直至说道伴读，方才有所醒悟】
你是——
【正要认回昔年之事，却又叫那些个尴尬事憋住了声腔，只好说一句】
我想起来了，当年还摔了你一只手炉，说要还你的，后来四姐搬离四所，以为你也出宫了，未料今日再见，是我该将那手炉日日备在身周，未防今日一晤。

（于人侧后半步，亦步亦趋。摊开掌心，血痕勾了枝蔓，凝成薄薄一层，略发力，仍有血珠汩汩而出，顺着纹路滴落脚边，恰如红梅傲雪，染了清冬）
不是什么要紧的玩意儿，阿哥不必挂心。
（话出口，似曾相识。顿时心生厌烦，只觉眼前之人毫无天家风范，不过小小一手炉，若有心赔礼，何须等到今日，如今相见，又如此教条刻板，与小门户的儿郎无异。加之掌中血污，着实碍眼，压了又压，方将嘴边的犀利言辞吞回腹中）
阿哥若是有心，不如与我个掐丝珐琅的，不要莲纹蝠纹如意纹、祥云喜鹊万字纹，反正，就是不要人人都有的。

【原本听着她说那话还觉着这姑娘是守礼数知进退的，而后便越听越觉不对，抬眼正望其人，也觉那眉眼间的神色不想是玩笑话，不觉看了一阵，方才说道】
行，原就该是我的不对，再者有一拖再拖耽误了这么许久，姑娘若有所求，我如何能不应。自该当是连本带利的一并还了才是
【这话原无他意，只一说却觉有些夹枪带棒了，然则也并不想往回找补，便又问】
可知姑娘姓氏？也省的我下次前来，又扑个空

（抬眼看人，唇畔噙笑，眸中仍是清冷）那我便恭候阿哥的手炉了。
（暾出东方，天光乍亮，正映了半边侧脸。略眯眼，兀自打量眼前之人，看似长了一副机灵模样，行事作风怎会如此木讷。起了嬷嬷教导的端方范儿，不再顾掌心伤痕，双手捧着陶罐，而后恭敬一礼）
慈宁宫慎容凭昀，正黄旗哲柏氏，随侍母后皇太后——（抬眼看人，眉眼弯）此番可说的清明了？

【便是再不晓闺中女儿如何情态也能听得出这一番言辞之间确有不忿之情，大抵是正应上彼时的夹枪带棒，也不着恼，只道】
这回记住了，明儿个便遣人与姑娘送到，自不叫人失望。
【言罢也不多留半刻，拂袖既走。至出了慈宁门外，方才与尹昇说道】
过午后便备好了东西送来慈宁宫，不必管人在不在，撂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