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谈婚事？兰家？宁朗心如乱麻。
     又是一个不眠夜。
     明家后山，竹林深处，隐约传来琴声，只是手法似乎不够娴熟。
     山下，明二一袭白衣，缓步上山。
     竹林中，兰七正低首拨弄手中的琴，全神贯注，竟连明二来到身后也没有发觉。明二没见她回头，觉得十分讶异，这么用心吗？只见她秀眉微蹙，时而摇头，似乎对手下琴声不甚满意，又似乎懊悔当初没有学好琴。而那双皙白如玉的手，指尖竟布满了新新旧旧，细细小小的伤口，显然如此苦练也有些日子了。凝神细听，那曲子竟是《凤裔残音》！明二当即了然，还是放不下吗？人终究是不能没有七情六欲！仙、妖亦如此。否则，自己又怎会至此？她又何苦...？
     当下自然地掏出紫竹笛，和着音吹奏了起来。兰七正觉无限苦恼之时，忽闻背后有笛声传来，顿时豁然开朗，未及细思，便循声弹奏了起来。那琴声似有魔力，在它的引领下，一个个清音从兰七指间逸出，那般流畅，那般灵动，那般美妙！
     一曲终了，兰七但觉心中顺畅，回视明二，粲然一笑。那一笑滤去了邪魅，涤静了讥讽，只是简单的，纯粹的，原始的，快乐的，兰七的笑！明二心中突然萌生一种满足感。只片刻，兰七恍然回神，惊觉明二近身而自己浑然不觉，暗叫大意，眼中逐渐浮起戒备的神色。明二自然没有漏过兰七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顿觉十分气恼。一则是自己不曾有过伤她的念头，若是宁朗，她断不会如此。二则是自己竟对她的戒备十分介怀。
    明二的怒色一显而逝，是以兰七未曾注意到。
   “七少虽不精琴艺，但天资聪慧，这琴声种所缺的，怕不是技艺，而是情义吧！”明二怒气未消，出言相激。
    这话正好戳中兰七痛处，情义？这些东西自己不是早就放弃了吗？碧妖，不是应该无情无义吗？心中惨痛，兰七苦笑，望向明二，此时的眼中是愤恨，是疏离！明二渐生悔意，心中苦涩。
    “啊.....”只听一声惨叫从竹林尽处的沁园传来。  
    “情义？父子相残，兄弟相争，假仙你就有情有义吗？说白了，你只是一幅臭皮囊！”狠狠抓住明二胸前的衣服，“这里面，是空的！！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十二节：相忘
    祈年盛宴之后，众侠心中事了，又兼东溟死伤甚众，死者后事急需料理，是以第二日众侠纷纷告辞离去，天州也蓦地冷清了许多。
    然而，在天州通往祁云十州的大道旁的一间小店中，却挤满了三十来人。这小店本是建于路旁为过往行人提供茶水面食的，茅草为顶，粗麻为屏，可说十分简陋，却因屋内那些出色的人物而显得光亮起来。
    这一干人正是洺空、凤裔、明二、秋长天、秋横波、宇文洛、宁朗等人。看情形，理应是为洺空凤裔送行，只是颇为奇怪的是众人不仅没有言谈契阔、依依惜别，反倒十分沉默。宇文洛撩起门帘，定定地望着天州来道，众人也是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外，就连列炽枫此时也颇为疑惑的看向外面，而凤裔却是呆呆的背着门在角落站着，背影蕴藏着无尽落寞，一阵风吹过，耳尖几不可察的动了动，透漏了深藏在心中的深深的期待。
          就这样，空气像凝滞了一般，。店家感觉到气氛的诡异，静静地蜷缩在灶台旁，时不时看看坐在残破椅子上看向明二的洺空，以及浅笑如常，恍若仙人的明二，生生地忍下了要站起来揉揉发麻的脚的冲动。他们，是在等什么人吗？
    时值隆冬，故虽过晌午，天气却不怎么闷热。洺空终于把目光从明二身上移开，看了看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已过晌午，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武林就拜托二公子与...各位了。”
    洺空终是出声打破了沉默。闻言，宇文洛放下了门帘，目光黯然，众人也就收回目光，气氛依旧沉重。凤裔转身，宁朗耷拉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如死灰的凤裔，却不由被他眼中深切的悲恸震慑住，填满那空洞的眼眸的，为什么不能是巨大的喜悦呢？
    半响，南卧风等人也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未有言语。
    沉默中，洺空跨出小店，凤裔才抬步，忽然耳尖一动，浑身一颤，竟失手打破了身后的茶壶。店家颤颤惊惊地前去收拾，却发觉店里众人似乎因这一声轻响而变得高兴起来，竟一个个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只见道路尽头，一辆紫帘马车缓缓驶来，那马车檀木纹龙，明珠嵌顶，白玉镶边，玛瑙为坠，宝顶四角如展翼之凤，喷火之龙，更有紫纱为幔，轻车缓行，紫幔飘飞，那般绝美！店家早已看痴了。
    马车渐渐驶近，有琴音从紫帘泻出。
    随着琴声悠扬，桂枝独伫，浊雨轻飘，淫风拂面，高悬月，点点心，情疏迹远，冷傲秋霜。轻拨细弦，一抹兰香飘过，雅胜紫芍，贵冠牡丹，意态雍容如萍花浮水，飞雁低翔。那一刻，月桂飘香，愿随风，逐它去！琴声低沉，夜，神秘寂静。兰香飘渺。心怅然。
    流水叮咚，清池水，绉纹漾，一株白莲美得炫目，那绽放的莲瓣，那四溢的荷香，瞬息夺了日月光华，苍白了百花鲜妍！
    兰花优雅，白莲绝代，湖畔残桂，心苦涩！
    风起 ，云涌，雷鸣...
    风雨过后，畅兰香，伴清风，逐莲去！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伴着桂枝残瓣，飘落......
    空中，鹤徘徊！
    至此，琴声变得沉郁哀怨，潇潇落叶，瑟瑟秋风，痴痴的守望终于在化尘的那一刻，谢幕,琴止。
    久久，当众人终于从琴声中走出来时，清逸的声音道出了它的名字。
   “凤裔残音”
    扫了一眼凤裔，明二目光转回车帘。
    还微微颤抖的凤裔眼中盈泪，显出他此时的激动。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音..音..”
     那一瞬间，门帘动了一动，就要被掀开时，忽然又落回去了。
     凤裔眼神倏的变暗，许是受凤裔影响，一向不好管闲事的列炽枫难得地好心了一回，手安上凤裔的肩，冷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声音虽小，站在凤裔身旁的明二却听得清清楚楚，于是，谪仙也打算来“好心”劝一劝凤裔。
     不愧为能说会道的明二公子，只一句，凤裔黯淡的眼神就大放光彩，紧紧地盯着明二，像要把生命托付于他那般慎重！
     又过了很久，凤裔终于痛苦的把目光从紧闭的门帘移开，坚信门帘不会掀起，长叹一声，策马而去！
     马蹄声渐渐遥远，宁朗忍不住看向马车，却发现门帘不知何时已被撩开，兰七一袭白色女装，头戴碧玉钗， 碧眸澄澈，恍若重霄仙子，无半分妖气，这样的兰七，他不曾见过。
    “二公子大婚之时，凤裔必亲自奉礼！”
     空气中忽然传来凤裔用传音之法传来的声音，兰七一僵，大婚？一种陌生的感觉刺痛刺得他好痛，此时她已忘记那天的不欢而散，一句丝毫不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秋横波不是要嫁给宇文洛吗？”
     目光灼灼地地看着明二，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假仙你还要娶谁？”
     明二一愣，继而大笑起来，空蒙的双眸此时是盈盈的笑意，这不是号为谪仙的二公子的笑，这是明华严的笑，更是开心的笑！
     众人面色怪异，这是思维敏捷、伶牙俐齿的兰七少会说出的话？优雅俊逸的明二公子又怎会如此大笑？
    一直不明白的秋长天终于明白了，确是璧人！

第十三节：中有千千结
   明家枫榭
  “洛儿，你打点一下，明日我们就启程回月州，你大哥的遗体，怕是拖不得了。”
    房中响起宇文临东苍老的声音，自宇文沨死后，他便像老了几十岁一般，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境。
  “爹......”宇文洛心里着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到他爹面前，就被剪短了。
   “洛儿，爹知道你担心爹，爹没事，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大哥，也对不起你们兄弟几个。爹不是个好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还爱面子，死要和别人比，自己比不过，就把一切担子压在你大哥肩上，你大哥为了炼成那赤心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但是洛儿，爹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和横波侄女的婚事我已和秋兄商量好了等办完你大哥的丧事就去张罗。”
  “这事不急，一切还是等大哥入土之后再说吧！”
   宇文洛高兴归高兴，却还是不想那么早成亲的，他还要跟着兰七明二去记录他们的故事。
   “记得叫他们预备一间房，给大少奶奶。”宇文临东顿了顿，看了一眼儿子，继续道：“容月，会跟我们一起回去，以后，她便是你大嫂！”
    “什么？这...爹，这万万不可！您不知道，大哥他，他不是——”宇文洛惊慌失措，急着想要解释，却被宇文临东打断，
    “我知道，你大哥心里装的，是兰七！”
     宇文临东心中了然，宇文洛惊异。
    “那日灯会看到一袭紫裙的兰七便明白了，那样的人啊，比起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东未明也不逊色！就连明二公子、列三公子不也....唉...只是没想到，你大哥他，竟藏得这么深！”
      窗外，一抹身影颤惊惊地离去。
      半晌，等那抹身影终于走远，
     “爹，你这可是有意为之？”
     “洛儿，你聪明至极，爹知道瞒不过你。连你劝不动，若她能劝得动，自是最好，若不能，咱们宇文家也要给那丫头一个名分的。”
      到了今天，宇文洛才发现，他老爹也是很聪明的，那自己以前的那些...他也是知道的吧！
       .......
      暖暖的日光懒懒地洒在湖面上，刚化冰的湖如新开之镜，潋滟着冷冷的波光，轻风拂过，吹落雾凇点点，吹来梅香缕缕。湖心亭中，一抹青色孑然而立 ，漫天雪白中，不应景的颜色更显那人的飘渺，不染红尘。
      笛声从亭中泄出，音止之时只觉红尘落尽，繁华散去，无限感伤，而亭中之人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声浅笑，浅浅一笑，便化去了万般悲凉，千番冬景。
      “假仙，你竟有一个人偷笑这种陋习，莫不是想起你家小娘子了？长此下去，怕是没等到成亲，你就已经变成一个痴相公了，享不了洞房花烛之乐啊！”
       紫衣金冠的兰七已来到明二身后，这本是兰七少寻常的挖苦人的语句，明二此时听了，却只觉得心中甜蜜，就是想笑。
       见明二又在傻笑，兰七心中怪异。
      “二公子清晨吹笛，就不怕扰人清梦？”
      “七少不是已经醒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这府里除了明二兰七，其他的都不是人！骂人都不带脏字，不愧为假仙！


       兰七暗骂的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看你这样子，莫不是一夜无眠？”
       被他说中了，兰七不语。
       明二抬眼看了看兰七来路，问道：
      “她找你去，该是为了你和宁朗的婚约吧？”
       他果然什么都清楚！
      “没有信物，也就不了了之了。”
       信物？明二嘴角勾起。
      “当初，她该派人找过你们，若是找到了...”想起宁朗，明二心生感慨。
      “本少从来就不相信如果！”兰七断然截住了明二要说的话。
       明二嘴角弧度更大了。
      “杲王妃邀请在下去王府小住，不知七少可有兴趣同往？”
      “王妃邀的可是‘谪仙’二公子，春宵苦短啊，本少去凑什么热闹？”
      春宵苦短？兰七的才学难道真的这么差？必是有意的！
      “若是王妃相邀，明二自然敬谢不敏，若是杲王的意思，明二又怎能推辞呢？”
       这---是解释？
      “那也是你和他的勾当，与本少何干？”
       兰七不为所动。
      “在下派出去的探子昨日刚回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七少怕是有兴趣！”
      “云无涯去见了顾朝，这不会是你所谓的消息吧？”
       兰七挑眉，一脸的不屑，明二的探子，又怎么比得上她的呢？
       明二也并不生气，不紧不慢地说道，“非也非也，却是之后顾朝只身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洺空”
      “什么？他去了梨花冢？”兰七始料未及，他不让自己的人接近梨花冢，是以没有探到这个消息。
      “如此，七少怕是能够体恤明二路途孤苦了吧！”二公子笑得怡然，丝毫看不出奸计得逞的狡黠。
      “哼！本少就是去，也不和你这个假仙一道，本少还要去趟月州，宇文洛非求我去参加他大哥的葬礼！”
        提到宇文沨，明二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兰七看向明二，忽然心念一动，接着，玉扇从袖中调出，挥手一指，便直指明二额间死穴。明二反应迅速，一个侧身，右手一伸，指剑便直向兰七。兰七也只是微微侧身一避，然后收手，好像刚才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只是那一瞬间眼中似乎有些失望的情绪。明二则是一脸的不明所以掺杂几丝愤怒。
       “那日在竹林，你气我防你，可你又何曾放松警惕？相伴却又相忌，这是你我都无法更改的！我一直以为你必定同我一样，认为我们能如此已是最好，可那日，哥哥竟说出那样的话，我又如何想得到，你.....”
        兰七走前，留下这样一番话。
        这一日，明二公子在湖心亭中站了一日。
        而他身后的石桌上，放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碧玉钗。

第十五节：重逢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好一个输香园！”
      音如和风，吹走寒冬萧瑟。
     “世人都道我杨柳之姿，见到这满园雪梅，无不惊怪相询，二公子何以如此了然？”
     “不受尘埃半点侵, 竹篱茅舍自甘心。一阵东风湿残雪,强将娇泪学梨花。世人都以表象看人，自是难懂姑娘冰心。”
       竹篱茅舍自甘心？强将娇泪学梨花？端木纨素颤抖着退了两步，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隐忍乔装之下的那颗心，那颗连自己也快不认识的心，他竟然都懂？
       不期然对上明二明眸，她不禁心中苦笑，是啊，那样的眸子，世上有什么人他看不透？只是又有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好一会儿，端木纨素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以二公子之能，自可叱咤江湖，又何须卷入朝堂，为俗世俗名俗利所扰？”
      “华严无意卷入朝廷之争，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吗？”
      “二公子置身其中，自然认为武林之事必与朝廷相干，殊不知依纨素这局外之人看来，这不过是声东击西之法罢了。”
       既然他懂自己，自己和不坦诚相待？在这个人面前藏拙，是愚蠢的。
      “哦？”
       没有惊异，只是淡淡的，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关。
     “嗨！看来是纨素自大了，公子才是那局外人，看得透彻！顾家确实是东溟内应，但并非皇朝叛徒，纨素一介女流，所知不深，只听爹提过早在朝廷旨意到达之前，就曾有消息叫他提防东溟，这才能在那么短时间内集结军队。”
      “原来如此！”
      “纨素所知，除此之外，公子想必也都了然。”
      “王妃何出此言？倒叫明二惶恐。”
       摘落一支寒梅，明二慢声道，言语间不见丝毫惶恐之意。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边，任谁也会对他心生好感。
      “天州守军程将军是我...我们家的人，若公子有用得到的地方，我是说王爷的条件，这封信可以帮到你。”
       言毕，端木纨素羞赧地垂首。
       二公子淡笑依然。
       戌时杲王回府，王府一片喧闹。
       王府女眷在见识过了明二谪仙身姿之后，又一次为王爷之外的另一个人所惊艳。
       晚宴之后，是夜子时，王府贵客明二公子用家传绝技青萍踏水飞出王府，潜入龙洲城最大的青楼---离芳阁。
       “二公子深夜前来偷香可是有损谪仙名声的啊。”
       紫衣佳人边品着香茗边瞅着明二，淡淡的讥讽。
       明二不客气地坐在了兰七旁边，一手抢过了兰七手中的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兰七不想他竟然如此，一时大意，手中的茶竟被他夺了去。
       “早知二公子要来，本少就备好黄泉水，待二公子享用了。”


     站在门口，宇文洛踌躇不前。要说这青楼也并非没有去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怎么说也是有婚约的人了。况且安萌是个女子，还是官家小姐，带她至此烟花之地必是极为不妥吧，看向安萌，秀眉微蹙，显然她也在烦恼。
     “佛心自现，常人认为这里不堪，不过是因为他们心中有这些龌龊东西罢了，若无，此处与一般酒楼无异，又何须顾忌？”
       听得明二此言，宇文洛豁然开朗，自己是要做大事的人，又怎能拘泥于俗事俗节？
      安萌也疑虑尽消，才准备进去，却听前面的兰七说了一句，“小九，这里的姑娘大都不干净，必难合二公子胃口，你若进来，便服侍二公子吧！”
     片刻怔楞之后，安萌抬起的脚放下了，幽幽的看着兰七离去的方向，目光澄澈而决然。
     明二也是愣了一会儿，心中渐渐浮起一丝悔意。
     
     雨霖楼雅阁中，兰七手揽一绝色女子，与身旁的莺莺燕燕把酒言欢，好是惬意！，明二公子偏安一隅，前置棋局，独自冥思。此景如画，虽有不少痴痴的目光投过来，却也无人敢走近，去破坏那意境。而宇文洛则站在窗边，目光焦灼得看着下面，时而回头看看兰七，欲言又止。
     兰七正捏起一片云叶糕，将要放进身旁女子嘴里，无意间瞥到宇文洛的目光，突然放开手中女子，碧眸直勾勾地看向宇文洛，
    “宇文洛，你这叫什么眼神？莫非，你早已对本少芳心暗许？无需嫉妒嘛，你要是把你的秋美人让给本少，本少便是亲口喂你点黄泉水碧落汤什么的也无所谓啊！”
     听的宇文洛一阵头皮发麻，逃似的奔到明二身边，惹得兰七一阵大笑。
     明二未曾抬首，目光仍专注于棋局，才落一子，方缓缓说道，“不想七少竟有此等癖好，七少在明府期间，倒是明二招待不周了。”似笑非笑的瞥向兰七，忽对宇文洛道：“明二有幸今日再一次领教到天衣针的厉害，不知秋小姐可曾同宇文贤弟提过什么师姐师妹？”
     明二是在给宇文洛一个解释，聪明如宇文洛自然明白，也就不再搭话。只是他心底疑惑，兰七会因一个陌生的小孩而迁罪他人么？安萌那般女子，又怎会如此狠绝？
      第二日，日上中干，兰七才缓缓从雨霖楼出来，明二宇文洛已等候多时，而安萌，虽经漫漫冬夜，风雨侵蚀，面色微显苍白，却丽姿不减。昨日夜里，宇文洛试图劝她去客栈暂住一晚，安萌置若罔闻；为她抱来棉被冬衣，她不屑一瞥。那时宇文洛方才明白，除非兰七亲自叫她，否则便是冻死，她也绝不会挪动一步的。如今见了兰七，她眼中无悔亦无怨，只有专注。
     
    是夜，临城茅店。
    兰七闭目卧于榻上，安萌立侍左右。忽然兰七一个翻身，慢慢睁开眼，似是醒了。抬眼看了一眼安萌，接过她手里的茶，问道，
    “你可知我昨日为何如此？可有怨言？”
     闻言，安萌立刻跪于兰七前面，“是小九不该擅做主张，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兰七只是哼了一声，并未置评。
     过了一会儿，她问安萌：“小五那边可有消息？事情查得怎么样？”
     “昨日收到飞鸽传书，确实如七少所料。”
     “恩”兰七颔首，并不意外。“你明日去和小五会合吧，把事情弄清楚，务必要留下活口！”
     “是”安萌恭敬地回答。“可是云州那边...”
     “你怀疑本少的能力？”兰七语气不善。
     “小九不敢！”安萌垂首。
     “你不敢？别以为本少不知道你背着本少做的那些事！万紫千妍虽好，可本少只会留下解语花啊！”
     “小九绝不敢背叛七少，小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萌急急辩解。
      兰七玉扇一摇，止住了她的话。“若不是念在你事事都是为了本少，你认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单手支起安萌的下巴，“明二那样的人，岂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两指稍稍用力，语气也变得凌厉，“以前的那些小动作也就算了，若还有下次，就....”
      言未尽，意已明！

第十八节、除却巫山
     十几天的赶路之后，三人来到云州城。云州地处皇朝西面，气候偏寒，却兰香遍街，沁人心脾。而云州城的百姓，也都如兰花一般，自有一份雍容闲适，街上突然来了明二兰七这两个如斯绚烂夺目的人，却无人惊异，仿佛这是在自然不过的事了。那贩夫走卒，客栈小二，甚至青楼歌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再俗气不过的事，让他们做来，就变成了一种艺术，外人看来，就是一种享受！眉宇之间，贵气天成，不是王侯，胜似王侯！
     “世人都说云州排外，也难怪！”站在君子楼俯瞰大街，宇文洛突发感叹。
     “非也，云州之人，皆非俗品，外人至此，莫说是俗人，便是谦谦君子，王侯贵胄，他们也是不屑一瞥的，又何来排挤之言？”明二也不禁感慨。
     “明大哥说的对，只怕是外人一到了这里，无需多言，明眼人一看他的谈吐气质，便知不是云州人 。看来，云州不是‘排外’，而是‘现外’！”宇文洛边说边提笔记录见闻。
      明二微笑，回首时忽然看到堂中对联---兰若有心夺远夏，芊蔚何以郁葱葱？
     “不知那兰息公子，究竟是何等高人！历经东皇两朝几百年，丰州、墨州、云州的百姓仍然将他奉若神灵，只是这话着实冒险了点。”明二似笑非笑，手指轻敲着茶杯。悠然道来。
     “嗯？”宇文洛抬头，也看到了那幅对联，微微颔首，“朝中一向对丰、云、墨这三州颇为忌惮，当年那‘让得江山’四字，朝曦帝虽然忍下了，可皇家一百年来始终心存芥蒂，端木大司马虽为一代名将却屡遭排挤，与他家正堂中挂了一百多年的墨兰图不能说没有关系。”
      明二打量了宇文洛一眼 ，不言，低头品茶。
      须臾，宇文洛颇为沮丧地说：“好歹是个大茶楼，竟连个说闲话的都没有！一路上听了那么多的传闻，到了事发地竟然没有半点风声！如今七少也走了，到底上兰家提亲的是谁啊！”
     明二放下茶杯，淡然一笑，好一个涤尽红尘！
    “真想知道？我们何不去兰家看看？”
    “什么？”宇文洛猛地摇头，兰七到了云州后抛下他们摆明了就是不会招待他们，若此时去兰家，肯定会被奚落一顿再赶出来的。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明二笑道，“放心，不会被赶出来的！”言毕起身，留下几片银叶后，翩然离去。
      
      却说兰七回到兰家之后，本想去找兰老爷子消遣消遣，来到房门口，忽地听到几声女子的娇笑，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
     “脱啊，我倒想看看脱光了的美人是什么样子！”末了还伴有几声淫笑。
      兰七自然是知道里面正在干什么，往日以七少秉性是绝对会不介意进去喝杯茶，看看好戏的，今日兰七竟然在房门口顿住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些微发红。兰韩来时便看到七少这副模样，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兰七片刻回神，看到兰韩时有些愠恼，好在兰韩并无异色。
      两人走出了兰太爷的苍兰阁，兰韩才说到:“七少要的药五先生已经配好，昨日送至，请七少过目。”随即便呈上一个银色小瓶，兰七打开来闻了一下，便收进袖中。随手摘了一朵兰花，见兰韩还没走，兰七回头看了兰韩一眼，“怎么？还有事？”
      “..是..”兰韩显然有些为难，“明二公子与宇文五公子到了，属下本也是遵照七少吩咐紧闭大门不让二人进来，可是明二公子吹笛一曲，把九小姐给引了出来。我们不敢说这是七少的吩咐，九小姐便把我们数落了一番，说不该怠慢明家家主，就领着人去了铃兰苑。属下不好..阻拦。”


      “是吗？”兰七微撇嘴角，“既然这样，你明天去一趟铃兰苑，就说本少要拜托他二位做一件事，成了便留下，不成就卷铺盖走人！”勾了勾手指，兰七悄声跟兰韩交代了些什么，只听得他目瞪口呆，兰七却是大笑离去。
  翌日清晨，兰七独行至留芳阁，忽闻阁内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女子笑着说道：“瞧见没，我就说着花儿是不会谢的，你可输了，今晚就罚你给我洗脚！哈哈哈...”末了还带有一声哈欠，怕是为了打赌一宿未眠。
      “你啊，”一男子温润的声音传来，言语中夹杂着浅浅的无奈和深深的宠溺，“只是洗脚而已，为娘子洗脚是为夫的荣幸，就为了这个等了一晚，叫我说你什么好！”
       从声音中可以辨出那男子极其轻柔地抱起女子，放到床上，并为她掖好背角。
      “我知道你愿意，可我才不要，自己赢回来的多光荣啊！”
      “也不小了，还这么调皮，将来孩子要是像你这样可怎么办？”
       那女子定是羞红了脸，声音有些窘迫，
      “你不要脸，我才不要，不要为你生..生....”
       余下的就变成了急促的呼吸和喘息声了  。
       兰七心中窝火，这出戏，才回来两天，就见了两出了，真是活见鬼！
       记忆中，有一个很好听的声音，“阿寐，你这么坏，音音长大后像你可怎么办？”
       过去了，过去了，只是梦而已。兰七揉揉发疼的额角，拿出袖中的药，心中已有了打算。
       铃兰苑里，宇文洛焦头烂额。
       原来兰七给他们出的题目是一道极难的上古术数题，此题一般人绝不会解，可很巧的，那道题就是由他家老祖先四方书生宇文言出的，因此宇文家人都会解。
       当他费了三个时辰终于解出来时，兰家仆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带来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太道，
       “七少说，若是二位做不出此题，便也不好为难二位了，若是二位能够做出来，就烦请将解法教予吴妈，此题便算是过关了 ，兰家各处二位公子可任选。”
       咚！宇文洛轰然倒地，明二公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道题的解法，想当年自己还学了大半年，要在一天之内教会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简直是痴人说梦！
      当然，为了能在兰家畅行无阻，宇文洛是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只是，
      ......
     “...除之余五，这个除，就是......这个五，就是一二三四五的五，我数给您看啊，一个手指便是一...”从除法讲到了数手指，在确定了眼前的优雅老太太绝不会有一丝反应的之后，宇文洛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二公子，咱们今晚要睡君子楼了！”
      才准备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就发觉手中的杯子被人极其优雅地拿走了，只见那老太太边喝着水边道：“二，可是个好数字！我们兰息公子，就是生在二月份的，那时全城的兰花都开了。”
       宇文洛看了看空空的手，又愤愤地看了看那边的老太太，还以为她是聋哑的，起身准备收拾包袱走人，却被明二拦下。
      只听明二极其随意地说道：“早闻兰息公子少年时便才华冠世，尤善术数，不知老人家可知道兰息公子十五岁解出一道术数题技惊天下之事？”
      ......
      明二宇文洛于当晚入住兰家。

第十九节 
    
    “果然难不倒你这假仙！”
     兰七起身后见到园中明二，并不惊奇。
     明二微笑作答。
    “宇文洛那小子呢？你住这儿，他住哪儿？”走到明二身旁坐下，兰七伸了个懒腰方才懒懒问道。
    “宁朗来了.....”
     简单的作答，明二看向兰七，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无意间发现她脸色略微苍白，下意识的伸手要帮她把脉，这是关心吗？明二说不是，他告诉自己，假仙就该有假仙的样子。
     兰七反手夹住明二的手，略一挑眉，
     “二公子这是想练练？”
     刷的一声，玉扇一张，一副随时开打的架势。
     明二手微微使力，便又捏住了兰七的手，嘴角勾起，只是漾人心魂的笑还没形成，便突然嘴角一僵，脸色大变。定定地看着兰七，恨不得要把这个人看透！
     空蒙含雾的双眸此时迷雾尽散，心中的情感真真切切的从眼眸中折射出来，是惊！是怒！是恨！还有一丝不知所措！明二公子此生从未如此狼狈，倘若秋横波见了二公子今日之态，也不会灰心至斯吧！
     兰七见到明二的窘样，自是弯腰捶胸，捧腹大笑。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小，只觉握住她的手越来越紧，兰七怔怔地看向明二，他会失色这是她早已料到的，只是,明二此时的表现，却让兰七慌了，是不是有点过了？兰七不知道，生平第一次，她怕了。她怕他会弃她而去，更怕，那样的一双眼睛，那样的一个真实的明华严。
     “七少，你要的酸枣已经到了。”一婢女的声音传来，两人回神，收拾之后，面色如初，只是心中还难以平静。
     静了半晌，园外传来了宇文洛的声音。
     “宁朗，男子汉大丈夫，来都来了，有什么不敢进去的！况且二公子也住这儿，不会有事儿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宇文洛拖着宁朗进来，宁朗本来还在挣扎，一进园，见到兰七，忽然满脸通红，也放弃了挣扎，任由宇文洛拽着。
     到了跟前，宇文洛才发现气氛颇为奇怪，二公子面无表情，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兰七少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宁朗自然没注意这些，抱拳行礼道：“二公子，兰..兰..”
     一阵抓耳挠腮，宇文洛决定，下次一定要替宁朗为七少琢磨个称呼出来，次次都这样兰兰的，也实在太不是办法了。
     忽然觉得有些寒意，抬头一看，明二正盯着宁朗，长身玉立，寒光毕现，那眼神那气势都足以让宇文洛相信他此时是动了杀机的。一向以逃跑见长的宇文洛此刻竟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们来了呀，正好陪本少去会一会列堂主，二公子可要同往？”
      兰七适时出声，只见她极其自然地摇了摇玉扇，顿时寒风逼人，黎蕊环绕，而明二似有似无地地弹了弹手指，只觉指风如剑，气势凌人。宇文洛和宁朗自发的运功相抗，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和他们相抗实在是盆水入深潭，激不起半点涟漪。在宇文洛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宁朗悄悄给他输送内力，只是宁朗虽然功夫底子扎实，内力却不够深厚，如今自保尚且不可，再搭上宇文洛，很是吃不消。可他依旧咬牙坚持，双目定定地看着兰七。
      兰七看到了，这就是信任吧，她和明二都不曾有的。兰七收功。明二却并未马上收功，似不可控制地发力一击，兰七无恙，宇文洛也没事，宁朗却吐了一大口血。宇文洛冲过去扶住了宁朗。明二报之歉然一笑，宁朗摇头，


第二十节
      “嗯?”列炽棠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来他也不指望兰七能答应，只不过就这么一个弟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来这也是本少的疏忽，列三爷怎么说也是苍云山庄的公子，既跟了本少，就不该如此草率，本少应该早日前去提亲的。放心吧！列庄主既然亲自来了，本少必备厚礼，不日迎娶。”兰七说得真诚无比。
      “迎娶？”列庄主面色微变。
      “那是自然，本少堂堂八尺男儿，难不成要嫁与他？”
      “我三弟也是..”
      “呀！莫非列三爷也是男子？”兰七似乎颇为惊奇。
      “当然是男子啦，七少你竟然不知道？”花洛桑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少又没有见过，本少怎么会知道？”兰七说得理所当然，忽而，笑眯眯的看向花洛桑，“莫非---列夫人看过？”
       “我...”花洛桑脸涨得通红，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既然眼见为实，那兰七你是不是男子还很难说呢，宇文洛心中暗暗说到。
       这时，兰七喝茶的手忽然一顿，她嘴角噙笑，悠悠看向门外，似在等什么人。
       不过片刻，就见列炽枫风尘仆仆地赶来，看了他大哥大嫂一眼，不甚热情。然后便直直的看向兰七。
       在宇文洛宁朗还在思考列炽枫是从哪赶来的，又为何能如此轻易地进入兰家之时，从进来开始便不发一言的列炽枫竟然当众脱起了衣服。
       花洛桑急忙埋首到夫君怀中，脸红到耳根。
       “三弟！”列炽棠出言阻止，语带怒意，列炽枫充耳不闻。
       “哈..哈..哈..列三爷果然爽快...哈..哈..”列炽枫的行为虽然出乎兰七意料，但把列炽枫逼到当场脱衣兰七还是很爽的。
       须臾，列炽枫上身一丝不挂，古铜色的肌肤愈发显出其阳刚之气，多年的练武使他体魄魁梧，无一丝赘肉，冷冽的目光直视兰七，那意思是到你了。
       “呵呵..”兰七悻悻然，撞到虎牙上了。
       “既然已经证明列三爷是男子，虽然男男成婚不合礼法，但本少一向不喜欢凡俗事理，你们尽可放心，本少不会嫌弃列三爷的。”言毕，兰七抬步欲走，她虽然很想说即使脱了上衣也可能是太监，但是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兰七还是懂得适可而止的。
        当然，列三爷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他走，宝刀出鞘，横亘于前，兰七讪笑。
        “列三爷，咱们是夫妻啊，何必这么着急呢？你要想看，咱们回房，兰七脱给你看便是。”语气近乎讨好，兰七心中暗记此仇。
       “在这脱，还是打？”列三不为所动。
        兰七苦笑，看来今天是非打不可了，果然是祸从口出。兰七状似脱衣，右手玉扇待发。
        “你别这样！”宁朗忽然冲上来按住兰七要脱衣的手，然后转身，直视列炽枫，双手张开挡在兰七前面，
        “列..列大侠，七少是..是男儿..这...我可以证明..”


         宁朗脸涨得通红，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似乎说出每个字都费了极大的力气，但字字清晰，维护之心坚决。
        兰七看向挡在她身前的宁朗，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十岁之后，兰七何曾如此被人护过，这该是那孩子第一次说谎吧！兰七心中微叹。
        列炽枫看了一眼宁朗，嘴角微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僵持中，兰韩疾步而入，
       “启禀七少，通天谷谷主申岭遇刺，申夫人发函求七少主持公道。”
       “哦？”兰七庆幸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转身对列炽棠弯腰一拜，
        “列庄主，实在抱歉，本少有事急需处理，这婚事再议吧！”
         言毕，潇洒离去。
         宇文洛和宁朗也马上离开，独留列家两兄弟大眼瞪小眼。
        
         戌时，兰七回房，未及进去，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酒味，秀眉微皱，兰七暗道，这兰家的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是该收拾收拾了。
       左手一挥，门无声自开，没人。
       兰七看了一下左边，灯未灭，心下了然，不禁莞尔----那正是明二所选住所。
       “啧啧啧，二公子买醉这样子真该让江湖上那些草包看看，看看还有没有谪仙风范啊。”
       兰七推门而入，走到明二身后，撩起明二几缕头发，笑言道。
       明二一把抓住兰七的手，探了探脉门，还是这样，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回头看向兰七，用喑哑的声音问道，
      “孩子是谁的？”
       见明二如此，兰七笑笑，如青楼女子般从后面搂住明二的脖子，唇吻上明二的脸颊，双手滑入明二衣襟，缓缓摩擦着他的胸膛，吐气若兰，声似呢喃，
       “明郎，你我都有肌肤之亲了，这孩子，当然是明郎的。”
        说这话的时候，兰七心头微跳，闻着明二身上淡淡的荷香和少有的酒香，兰七忽然觉得，这一刻她是真的愿意将自己完全交给明二的。
        然而这时候，明二猛地推开了她，明二只觉得浑身发热，若再不推开兰七，他一定会被灼烧致死。他的孩子？他也希望那是他的孩子，虽然他从来没打算让任何一个女人怀上他的孩子，因为他觉得太脏。可这一刻，他真的不嫌了，但是即使是那日两人相拥而眠，兰七的玉扇不曾离开他的胸口，他的右手也始终紧贴兰七脖颈，这样的他们，又怎会有孩子呢？
      “说不定是你和兰因璧月一起到握手呢？”
       原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兰因璧月，也没有......
       明二抬头，忽然撞见了兰七眼眸中还未来得及藏匿的情感，是羞恼，是失望，还有些痴迷。明二心头狂喜，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孩子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孩子是我的，等你我百年之后，明兰两家皆传给他。”
       
       静谧---
       半晌之后，
       兰七说：“你醉了...”
       明二点头：“我是醉了..”
       .....
       夜半，明二呓语：“明华严千杯不醉！”

第二十一节
     
     这一天，兰七少很不爽！
     卯时，一向晚起的兰七美梦正酣，忽然，轻微的脚步声伴着悠悠的荷香，有人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兰七假寐。伴着一声悦耳的浅笑，那人弹了弹手指，几阵凌冽的指风从兰七耳边刮过，兰七翻身，继续睡。只听喀嚓一声，杯盖和杯相碰的声音，继而茶香缭绕，那是雾山独产青螺髻，又一声，喀嚓，开门的声音，糕点香味扑鼻而来，兰七忍无可忍之下一跃而起---她真的饿了。
     睨了一眼悠然品茶尝早点的明二，兰七挑眉道“明郎清晨扰人清梦，也不怕苦了孩子？”
     明二缓缓放下手中茶杯，淡笑道，“吾闻黎明即起，既昏便息，晨省昏定方为作息之道。夫人便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该改了这个嗜睡作息无常的恶习才是！”
      此时一个是睡眼惺忪慵懒魅惑，一个神采奕奕俊逸潇洒，一个是浅笑低颦笑问郎君，一个是温柔体贴微嗔娘子，一口一句孩子，若能除去话语中的讥讽，倒真像一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
      兰七嘴角一瞥，考虑到肚子，不打算与明二计较，偏首，见明二还没有离开的打算，毫不在意地一手掀开被子，丝质内衣尽显其女儿妩媚，她当着明二的面换起了衣服，脸不红气不喘，明二静静地在旁边享用糕点，面色不改，无看无不看。
      须臾， 刚洗漱完心情颇佳的兰七悠闲无比地坐在了明二旁边，才要伸手去拿眼前糕点，便被明二止住，
     “夫人有孕，忌甜食。”
     明二笑得温暖，还无比体贴地为兰七装了一碗白粥。
     兰七咬牙，目光投向那一迭辣鸡丁，只听一声轻笑，明二又道，
     “辛辣食物万万碰不得！”
      然后，二公子轻轻地端起那一碟鸡丁，走到门外，唤了一个婢女来，无比温柔地吩咐她将此碟送去给城东的那条流浪狗，惹得那婢女痴痴地看了他半天。
     兰七冷哼，正要发作，明二适时又道，
     “明落已经来此，华严不介意让她替七少把把脉，再把结果告诉各教派世家的前辈们，也好叫他们莫为七少担心才是！”
     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当如是！兰七深吸气，打算喝茶降火，这才发现自己前面的茶已在明二手中，
     “茶已凉，喝了对孩子不好。”明二温言劝道，但丝毫没有要将茶拿去热热的意思。
      ......
      
     结果，一餐下来，兰七仅仅吃到一碗白粥。
     
     好不容易等到明二消失，兰七大松一口气，才准备信步出园，便见明落迎面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箱子，
      两人对话如下，
      “敢问七少可是要出园？”
      “是又如何。”
      “公子吩咐，七少今日务必留在园内调养身体。”
      “你公子算哪根葱，凭什么吩咐本少？”
      “公子说这全都是为了七少好，想必七少也不愿将病情公诸于众吧！”
      “......本少有要务在身，二公子也不会乐见江湖生乱吧。”


然后似笑非笑地对身后的明二低声说：“黄泉水加上硫磺粉，二公子果然是仁心仁义啊！”
      明二低笑，倾身附在兰七耳边答道：“要钓鱼，总要有饵，不是吗？”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宁朗，将后者的心痛羡慕看入眼中。
      “看看这个！”
       明二走到冰床旁，指着申岭脖颈对兰七唤道。
       兰七走过来，顺着明二所指看去，原来申岭脖子上有一条极浅的粉红色的痕，似是被极细的棉线嘞成的，皮肤没破，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兰七心中诧异，围着冰床转了两圈，才迟疑道：
     “死因是这条痕？”
      明二点头，看着申岭许久才道：
     “在极端的时间内，颈部经脉俱断，但皮肤完好。”
      兰七玉扇轻张，确定明二所言非虚后，才颇有些不甘地道：“世上竟有此等功夫，本少倒要见识一下！”
     明二听得兰七的语气，知道她为有人武功高过自己而极度不爽，心中觉得好笑。
     “申谷主的内力你见识过，以你我二人的功夫，合二人之力，能做到吗？”
      兰七估摸了一下，知道不行，嘴上却说：“有你这么个拖油瓶，当然不行。”
      明二摇头，道：“所以说申谷主不是死于武功。”
      
      兰七也不再追问，半天没听到宁朗的声音，回头一看，宁朗正盯着申岭的尸首发呆。
      “宁朗，死人难道比本少好看？”
       宁朗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兰七的话，脸上又是一红，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是觉得...这种伤口..我..在哪.见过..”
       闻言，兰七笑笑，走过去玉扇敲敲宁朗的肩膀，道：“那你就在这好好想想到底在哪见过这种伤口吧！”
      言毕，与明二交换了一个眼神，明二信步在山洞里走了几步，宁朗身后的石壁忽然洞开，兰七顺手一推，宁朗便被推了进去。

第二十三节 受伤
      待石壁恢复原状，兰七斜睨明二一眼，明二回以微笑，继而抱拳朗声道：“兄台既跟踪至此，见不到申谷主誓不罢休，何不现身一见？”
      半晌，室外传出轻微声响，待洞悉室外动静，明二方开启机关。石门缓缓旋开，一黑衣人缓步踏入。此人黑布蒙头，皮套裹手，全身上下只有眼睛露出来，却无甚光彩。入室后，暗淡的黑眸扫了一眼明二，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兰七，方才小心翼翼地挪步向申岭走去。目光仍不忘在兰七明二之间打转，提防有变。
      他谨慎的样子让兰七觉得好笑，只道这人武功和胆量太过悬殊，实在没品！便走过去，玉扇戳戳明二，蚊声传语：“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少去处理外面那帮废物。”言毕，转身离去。
      须臾，兰七刚解决完洞外的十几名黑衣人，洞内便传来爆炸声。兰七嘴角微翘，想必是明二已然得手。于是抬步往洞口走去。才及洞口，忽然凌厉的掌风从洞内袭来，兰七躲闪迅速，待看清出掌的黑衣人后，心忽的一沉。此时黑衣人显然受了重伤，兰七本可以取他性命，以绝后患，但此时却出奇的违背其一贯做事风格，抛出烟雾弹后遁身洞中。
      烟雾弹尽散之时，树木葱郁，青山依旧，原先的洞口已然不见，黑衣人暗叫大意，看看胸口的剑伤，只叹明二不可小觑，倒有些替他可惜。
      却说兰七急急回到密室，只见满室狼藉，明二却正优雅的从地上拾起什么，细细的擦拭，并不忘弹弹身上的烟尘。兰七只道他没事，暗自舒了一口气。
      明二抬眼看到兰七，忽绽颜一笑，脱去虚伪飘渺，溢满柔溺幸福，兰七心里没来由的一暖，只听明二道：“刚刚才发现，如果见不到你，我会死不瞑目。呵呵...”兰七这才发现，明二声音极为虚弱，那笑声像是自嘲，像是认命，像是窃喜，像是踏实，更像是...临终时回顾一生的释然...
      兰七心头一紧，手中冒出了冷汗，脑中无数个声音闪过。一直到明二支持不住倒下时，她才挪得动早已僵硬的双脚，飞似的冲去抱住明二。
......
      约莫是一件卧室，白纱为幔，竹木为床，显出主人素雅的品味。石几上置着几本兵书，床头悬着一把宝剑，想来主人必是嗜武之人。此房四壁无窗，无光透入，是以显得十分昏暗。唯有墙上白璧一双，微泛冷光。观室中陈列，器具简致却不失清雅，只是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唯有竹床颇为洁净，似刚被人拭过。
      竹床上正躺着一位青衣公子，丰神俊朗，气质不俗，眉目之间一股空蒙仙气，有若重霄道人！只是面色微白，修眉轻蹙，稍显疲态。不远处立着一位紫衣公子，清魅之气在目无焦距的双眼中尽数隐去，紧咬的双唇透漏了心中的不安。
      这正是兰七与受伤的明二！
      忽然，床上公子眼眸微动，缓缓睁开眼，刹那间,仿若春雨后竿竿青竹于迷雾中尽现，又如丝丝柳条于清风中抽芽。紫衣公子也瞬时回神，眸中喜悦难掩，如晴雪初绽，春光乍现。明二抬眼后环视四周，见到兰七时，忽脸色一变，急急地查看自己的衣物。兰七以为他是查看自己衣物是否完好，便媚笑道：“该看的，不该看的，奴家都看了，二公子怎可以趁自己之危占奴家便宜呢？”
      明二仿若未闻，兰七倒有些诧异，再看明二，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忽然明白了
不由有些怒气，语气却更加柔媚。
      “二公子可是在找这个？”兰七手上拿着一块暗绿色的玉坠，盈盈问道。
       明二见到兰七手上的玉坠后，似是松了一大口气，便要伸手去拿。兰七却在此时收回手，极其不经意的地问明二：“这不是哪位美人赠的吧？你为了它竟然连命都不要！”以明二功力，若不是心有旁骛，那黑衣人断然伤不到他！
       明二竟点了点头，神思已经飘远，并未注意到兰七的神色微变，径自感叹道：“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再回神时，只见兰七手里竟抓着一只来历不明的黑老鼠，而那只老鼠正在逗弄自己的玉坠，顿时胃里一阵翻滚，知道兰七是故意的，只好强忍住不适，含笑道：“七少的爱宠，果然和七少一样可爱！”
       兰七撇了撇嘴，将玉坠送到黑鼠嘴边，看到明二微变的神色后，才道：“本少倒认为它颇有二公子之风，对美人之物爱惜有加啊！”
       见那只黑鼠舔玉坠正舔得不亦乐乎，明二撇开头，叹道：“罢了罢了，你们主仆无非是不想将玉坠还给在下，不还也罢了，这本是明某祖母传于孙媳的，你拿着原也没什么不是！”

兰七的笑僵住了......
       片刻，兰七忽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执起明二的手边把脉边道：
     “‘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闻余香。’徐娘半老时仍能让我家老鬼想入非非的倒也的确是个美人，只是她对你若真做此等念想，恐怕要失望了吧！”
     明二并没有否认，嫁娶之事，于两人来说都是底线，碰不得。似是想到什么，明二竟也鲜有地低低地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可兰七听到了，看向明二，明二慢慢躺回了床上，才道：
     “我并非如世人所知，乃正室所出，这点想必你早有所闻。我母亲只是个低贱的下人，却也是天下最合格的下人！因我是长子，自正夫人过门后便由正室夫人抚养，而生母恪守本分，每次相见，都躬身见礼，尊称少爷。
     正夫人待我有隙，奈何膝下无子，虽未直接出手加害，但对其他人的行径一概默许之。说来这副皮囊幼时还受了不少苦头，好在大户人家，做事一向有分寸，不留痕迹！”
      明二语气很淡，情绪看不出来有任何波动，好像在叙述于己无关的事，
     “起初时，因我是独子，家父还罩着些，等老三出生后，他便也无心理会了，反正儿子会多的是，只要他死时还剩下一个就可以了。于是明枪暗箭更是难防---”
      看向兰七，明二又道：“你总说我笑得虚伪，可自四岁起这笑便是我的防身武器，要笑到别人无怨无悔地为你喝下毒药，要笑到别人心甘情愿为你去死，即使有再多的感情，也早已耗尽了。我自负天下人都敌不过我的笑，却偏偏算漏了一人，便是我的生母。我料想她应是最容易被我利用的人，当时我武功不济，亦无家势，却又担着长子虚名，害我之人不少，必要时她可替我一死。为此，我甚至唤她娘，对她撒娇，可她丝毫不为所动，只会毕恭毕敬地说一句：‘奴婢只是下人！’其实这也无妨，毕竟愿意为我死的傻丫鬟不少。直到有一天，她把那碗莲子羹送到我面前---"
   明二忽然血气一冲，喷出一大口血。兰七急忙扶起他，并扯开他的衣服检查明二胸口，一看之下，不由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只是一条线的。”原来明二胸前皮肤竟变成了血红色，血色蕴成一大个圆圈，看起来颇有些吓人。
      明二顺了口气，看了一眼胸口，只皱了皱眉。道：“果然是他们！”
      明二的镇定也让兰七安心不少，随意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明二看了一眼兰七，知道她不想继续刚才的故事，于是淡淡的笑了笑，看向床顶，说:“你当听说过久罗族吧！”
      “天赋异禀的久罗族？世上当真有这种人？”
      明二点头，“他们确实存在过。四百年前，久罗族人生活于久罗山中，不问世事。后值乱世，许多久罗族人纷纷出山欲有所作为，久罗族人天生灵力，据传凡得他们相助，必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时他们被奉为神灵。然而，在苍茫山下，与始帝决战中，他们一败涂地，最终都成了阶下囚。新朝建立后，不知何故，始帝下令诛杀久罗全族。其实此做法非常残忍，久罗族本分为三支，一支是血派，他们可以用血下咒，生世不朽。但本身没有自保的灵力。一支是神派，此支人外形异于常人，或双头，或三臂，或黑肤，或红发......”说到这里时，明二顿了一下，接道：
      “还有一支便是灵派，此支人多有异能，善武者则武功卓绝，万人莫敌，善兵者则运筹帷幄，如有神助。乱世中出山的人大多是这一派人，但他们也并非局限于兵法武功，有人工于诗书，有人长于琴谱......其实久罗族大多数人都不能自保，并不能对朝廷构成威胁，但此诛杀令一出，则不论老弱妇孺，尽皆杀绝。据野史所载，玉家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久罗山所在，会和七王，伏重兵于久罗山围剿，此役惨烈非常，血派长老久宁临死前以全族之血立下血咒，玉家人代八王而受之，此后，玉家人每代活不过三十岁，天人不寿，直到一百多年前，天下第一公子玉无缘离世，玉家就此绝后。而久罗族全族皆亡于此役，只剩下后来的凤王王夫。
        一百多年前，东朝倾覆，久罗族人再次现世，救风王惜云于落英山一役，后风王联合东朝末帝及乱世诸王，立下丹书，为久罗族平（河蟹）反。此书于皇朝登基之日昭告天下，但此后久罗族人并未再现！”
        “你是说，久罗族人又重新出山了？你的伤是拜久罗族人所赐？”
        明二点了点头：“这应该就是神派的‘红线锁’了  据说此招一出，无论对手武功多高，都能瞬间毙命！申岭便是死于‘红线锁’之下”
        “照这样说来，你又怎么会没事？”
        “ 我内力被封，处处受制，也不能称作无事。 玉家受血咒多年，想来无间之剑中已有抑制之法吧！”明二喘了口气，有些力不从心，兰七轻抚了抚他的背，问道：“假仙你怎么和久罗族人有过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