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自是比京中稍冷些，冕及傍晚，则更添一重凉意。昔时廷议将歇，似也未有一定论，然则堂上刍议也难改其本径。是以到得承德，挂碍的无非还就是那一事罢了。待听三哥开腔，一时间还未有能醒，只道】
确是如此，往日京中回头只一景山，何处能见这般景色。我还记得前些日子三哥有言，若有好时机，兄弟几个须得聚上一聚，现今到得热河，恰是良机。
【收了缰绳，又道】
此处又未有京中规矩那般多，待到驻跸，可邀几位哥哥一同出来坐坐。

【自领了刑部主事，一头扎进案牍，秉烛达旦，未敢忘废，以至于与几个弟兄也鲜有拂面。此行难得，可卸下刀笔，一复才出宫时的遨游自得。】
【然焚膏继晷久，竟也将先前约定忘得一干二净。非得望弟提及，才恍然记起，忙伫步笑对】是了，瞧我这记性。从前总说该找个时机，一块儿出来乐乐，结果一拖再拖。得亏有你提醒！
【低眸作思忖状，忽而抬目，炯炯道】我看，倒不如就明日吧！正好皇父要携几位母妃观景，用不着咱们随行，正可以放肆一把。

【近来礼部各项事由多在衙门中便能办妥了，除却国子监等诸地，连那千步廊都少有出去，此番初到热河，更是头次离京，不免兴奋，登得高处，瞭至云间雾气，都觉自与京中云彩大有不同。其处山风有至，更觉逸性高发。两人纵马并骑，再言】
可不是，那便听哥哥的，回头遣人往各处知会一声，想来离京甚远，兄弟间也并不至有甚要紧事，非等在明日做。
【少顷又言】
那几个小的虽说尚未离四所，此番也是初次离京，可也要一同喊上？

【自二年冬，由皇父恩准出宫立牙起，昆季几个风行雨散，不大往来。只同在六部的，早朝晏罢时还能说上几句话，所言也无非公务琐碎。又因早蒙孔儒之学，言行举止难免有几分妄自菲薄，总是无咎无誉的几句话。一来二去的，也渐渐没了意思。只剩几个亲厚的，勉强还能有几句体己。】
【而今远离臣门，一松肩上重担，好似又能回到总角相交，同往上书房，同谑夫子的时候。走马生风，此情愈发浓烈，不由应道】
正是正是，无论什么藉口，明日非得押着他们几个来。就是小的，也不能漏了！咱们本就处的少，待回了京，更是没处见。

【素来与三哥相交甚笃，经年未改，乃至这一二年衙门事多，往来疏落，却也未有离怠之感，只觉此间天高野阔，正是摒去杂念好好叙一叙旧的良机，遂接了方才话头，又道】
那几个小的现今也是入得上书房的年岁，就不知遇上那老山羊胡子，是否也同咱们当年那般怨声载道的，我可记着彼时就因为赶他一回早，险些再雪地里给我摔个够呛
【言罢两厢皆是朗声大笑，半晌又道】
哥哥衙门中事可还多？素日皆在千步廊中，我出来躲个懒也从未见三哥从那些卷宗中出来透口气。

【儿时旧事，童真有趣，谈及当年憨顽样，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犹记彼时望弟还是小小一只，百伶百俐的。一转眼，竟也有独当一面的风采了。时过经年，甚少重返上书房，也不知如今见着了夫子，还会不会大老远就开始犯怵。】
哈哈哈！你别说，当时所惧者，除了皇父， 也就是老夫子了。也是咱们怂，你看五弟多机灵，迟了便迟了，总能找着好藉口，免于责罚。
【人生宛若围城，年少时巴不得早早立牙，摆脱上书房的挝揉。可如今，竟又追忆起来。二人沉浸旧话，一时无言。须臾，又闻其提及近事，就笑】
多也不多。只是近来碰着个棘手的，恐怕得往昌平去一趟。

【早先上书房、布库房、箭亭三处，皆是众兄弟日日厮混一处的所在，若然有那么几个爱挑事儿的聚在一处，顶要将那老山羊胡子气得胡子倒竖，武谙达则稍多些威严，若是一蹙眉，便能收敛不少，忆及当年事，摆手一笑道】
那是比不了，我只管跟在哥哥后头就是，便是罚也不会头一个就落在我脑袋上。
【自出了宫领了差事，各司其职业已有一年余，往日千步廊内外哪一个衙门辖着自己门前的一摊事儿，任谁也不会轻松许多，原是各扫门前雪的买卖，本也不该问，然则此地却无那么多规矩，我属礼部，更少些牵绊】
如何棘手？还要往郊县去——

【自打在刑部安营扎寨，耳濡目染不少光怪陆离的奇事。但初出茅庐，多被委以简丝数米。难得这回，刑部侍郎以下的朝僚均调至外地，正好予我与四弟历练。】
【因我二人非饱经老成之辈，又牵涉骨鲠之臣，查访起来总有些孝经起序。为此紧眉锁眼，愁潘病沉，直到承德消暑，才稍稍卸重。】
【如今要事重提，只觉乌云蔽日，胸闷气短。叹了一声，应道】若说是桩贪墨案，倒也罢了。贪墨中又涉杀人，难上加难。若不躬身前去，只怕待到明年，也不能将真凶缉拿归案。

【个中皆有难事，听后也只一点头，时值七月却尚还未有一点眉目，若不抓点儿紧恐怕确也难办。往日千步廊行走，自知各有各的忙，问过才知非己所长断然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的】
这里头门门道道太多，拿了人还需得听审，又要牵连上都察院等处，幸而三哥通朗，若是叫我去，恐怕半载下来也闹不明白。
【自入礼部，只多与国子监等几地偶有往来，一想到明年春又该有一回正科，其时怕也是忙得不行，暗叹一口气，遂道】
也罢，在外不提那些，一会儿回去先同兄弟几个说明白，明日一共出来聚聚。
【其后再余三两议论，皆纵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