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被永和庶务牵绊住，我来赴宴时，已是巳正时分。携小婢蹬上堆秀山，莺燕早已聚作一团，正三两成群的或亲昵的攀谈、或睇观花艺、再或是赏玩席上布的器物，不难看出，端妃为操办这消夏宴，确是费了易烦心思的】
【远远瞧见支颐独坐的南愿，款款朝她步去，见她笑的诡黠，启颜讨饶】是我来迟了，便罚我今日席上服侍咱们襄贵嫔，如何？
2
【牵着疏情一路赏玩过席上布的花艺器物后，便兴致缺缺，知道她平日要去翠云馆学规矩，拘得紧，好容易出来放回风，自然得叫她玩个痛快，便打发会砚去跟着，这厢重回桌前坐下】
【扫眼身旁仍空置的位子，一面打着扇，一面问道】怡贵嫔还没来么？
【会檀正要答话，却又一抬头看向我肩后的方向，顺着她目光望去，来人可不就是娴云？】
3
【她身侧恰有空置的位子，想也不想便坐下，她同我是一样的人，不爱与六宫嫔御走动，既留了位，除却是给我，还能给谁去？招手唤来宴上专设的宫人，命再添上一副碗筷，这才偏首看她】谢贵嫔娘娘，还特意为我留了位子
【她也是一人在席前独坐，是为等我，还是另有缘故？懒得去细琢磨，略过不提】是怕我来迟了无处入席，最后只得讪讪归去？
4
【虽说这请帖上并未写明时辰，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取个乐，打发时间，可眼下独她不到，有心人添油加醋，便又是一桩故事】
【睨她一眼，心中却没好气，等她到跟前坐下，不等我开口呢，她已将话说尽了，佯装发恼的啐她一口】呸，凭你是谁，我还特意为你留位子
【想道她刚刚的话，又忍笑续道】还不快起来，不是说今儿要服侍我么？哪有丫头跟着入席落座的规矩，你得乖乖站我身后，预备着我分派你做事
5
【扫一眼她这做派，被逗得笑个不止，待侍奉的宫鬟布好碗筷退下，这才开口道】贵嫔娘娘还有甚么吩咐，不如一并说了吧，省得待会儿又要变着法的捉弄我
【目光落在她身后也憋笑的会檀身上，黛眉一挑，问道】会檀，你说说，你们主子是不是天天这样欺负你？
【照着刚刚她模样，也啐回去】真是人人都打量我好性，可着我一个欺负【这话听起来是句玩笑，却又吐露着两分我的情绪。知道她能听出我话中意味，余光略过周遭，压低了声解释一句】罢了罢了，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改日再同你细讲
6
【原是玩笑话，谁知道说着她便动了气，敛起唇角两分笑，又不好在这里问她缘由，听罢她后话，凝神点首】好，那便改日再说
【这茬过去，便也不再提，复又弯了眉眼】我瞧今日很是热闹
【端妃乃是万岁爷入主东宫时，为他办的那场选妃宴里，由如今的母后皇太后钦点出来的，一时风头无两。随侍不过几年功夫，新帝践祚，她便被册立为妃，仅在敬贵妃之下，可见恩宠】
7
【随她的话稍抬眼睑，将宴上情势尽收眼底，启颜同乐】万岁爷此去热河，两宫太后与皇后娘娘皆随行，咱们留宫的姊妹没有伴驾的福分，是一憾事
【这番感慨，似乎有些莫名】可既然留下了，自要同心同德
保这两月里，后宫安宁【最后一句话咬字极轻，在这嘈杂的氛围之中，大约也只有南愿能够听得清楚】
8
【大抵许多人都忘了一桩事，端妃而今又与圣母皇太后的侄女齐妃哲柏氏，关系匪浅。单凭这游走于两宫太后之间，又不失圣宠的能耐，任谁也不得不高看一眼】约莫都是看端妃的面子，来凑个趣
【哦，我险些忘了，穆卢氏世代簪缨，放眼后宫，独这份家世也无几人能与她比肩。而今她以敬妃为庇护，谁知不是一步棋，只是中宫之位空悬时，她未能一争，他日再有别的计较，前路只会更难】
9
【桌上布有消暑的山楂水、果酿等，诸般不一。天光在磨花玻璃花卉纹壶的折射下，幻化出五采华色，盈盈一点】那里头是玫瑰露吧？盛一盏来
【实则来的路上匆匆，加之头顶金轮，自然燥且热，不过羞于开口，便也没提这茬。低头抿一口玫瑰露，立时觉得心中爽快、头目清凉，一面将琉璃碗搁回席上，一面用绣帕擦拭唇角，免有残渍污了仪容】
10
一盏如何够？【睇眼她芳容】既是来迟了，便罚三盏吧
【不料被她勾起了馋虫，会檀也自去斟了一盏来，搁在跟前，凝露在琉璃盏中荡着波，一层叠着一层，颜色十分漂亮】也不知是谁头一个想出将琉璃作盏的，你瞧这颜色透亮又鲜妍，装白水进去也好看
【这话不过一句无端的慨叹，可近来我似乎是有些多思多虑。不知是因为太久见不到竞成，还是另有缘故】
11
【尤记得初入宫时，南愿不似如今这样健谈，逢人不过低眉解颐，不得已时才接上几句，比着内廷中许多出身北地，身段仪容、行事做派都潇洒敞亮的妃嫔，南愿便是个极地道的江南仙姝，偶尔还会说出几句乡音，却也称得上吴侬软语】
【青山远眺，笑也盈盈】你又不是今日东道，我可不听你的罚。等你哪天能作得了这个主，再来耍威风分派我也不迟！
12
【被她一句话堵得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也似她先食一口玫瑰露，才不慌不忙的接茬】说要自罚的人是你，现在又说这个，那刚刚岂不是故意诓我？
【等哪日我能作这个主——这是我从前不敢肖想的，但以后未必。如履薄冰的日子过够了，看人眼色的滋味也受够了，有些事还是自己说了算的好，否则连桌上有盘不称心的菜，也不敢轻易叫人撤换下去。倘若能自己作自己的主，谁又愿意浮萍似的颠沛一生】
13
【话出口前，的确是同她玩笑而已，可既已说出去，便添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掺杂在其中】是你自己要信的，我可没强逼着你
【一双乌眸不动声色的顶上她眼角的细纹，心中不免惴惴，不知是怕她听了这话想太多，还是自己原就想得太多。因席上诸仙客都在交谈，是以我跟南愿的动静也不算大，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头儿，便神色自然的拿话岔开】
【拉过她胳膊站起身，讨饶道】好了好了，甭说这没意思的了，陪我去瞧瞧端妃娘娘都预备了什么好东西，也叫我开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