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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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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9-10-11 16:53回复
    “嗟乎!是则古人十倍于我之才识也,我欲恸哭之,我又不知其为谁也,我是以与之批之刻之也。我与之批之刻之,以代恸哭之也。夫我之恸哭古人,则非恸哭古人,此又一我之消遣法也。”
    《金圣叹序西厢记》


    2楼2019-10-11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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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幕】
      时间:建昌三年七月
      地点:徽州 | 学馆
      人物:武聂狼行,贤达禅萨印
      内容:
      贤达禅即将归京,临行前再与武聂见面时,武聂向贤达禅询问旧学台精吉里的处境,却原来其已遭贬岭南之地,武聂闻之伤悲,渐得天下文人寒心之感。武聂同贤达禅说,此次天学之案虽已平息,然贤达禅此回实只在政斗上做足手段,若要使士林顺化,防止类如天学之争端卷土重来,招揽在野文人,令其归顺或心向清廷,还应效仿修《四库全书》时期,请天下献籍、修史,对有过、勘误之籍既往不咎,一方面从中搜寻人才入馆修书,给天下仕林向上出头的希望,其次可以消除所谓“恶书”,更可按照朝廷的所需编撰一部当代推崇的经典文选,类《昭明文选》,正本清源。
      另一方面武聂狼行并没有提到的是,他觉得应该没有任何文人能够拒绝牵头修史撰典、名流后世的诱惑,特别是位极人臣的文人。


      3楼2019-10-11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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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开戏不行
        贤达禅说:快滚


        4楼2019-10-11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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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因:第十二幕】
          鹤鸣楼事后,虽然天学风气见消,但南地文人经此一事之后许多背上政治污点,渐熄以文经国的念头,多生避世之心,一时间引退避世者众,许多学谕与学生选择辞去官学,并有人转身投入修撰史集的队伍,不乏怀念明宋旧朝古风之心。武聂一边送别故友,一边见状为之担忧,以为隐患。


          5楼2019-10-12 0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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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大人。”
            (提起旧学台——那真是位慈爱旷达的大人,但我该称他为什么才好?在诗海里寻他还容易些嘞,他有惯用的笔墨,起一句在人之常情,末一句必要拾起星屑万古之惋惜,——最爱写晚春,炎夏将来肆虐的末日,吹落凤凰和紫阳花,像他走时一样。我撑着伞,送他到桥上,月也昏黑,云明,雾透,深紫色的花在眼前颤颤湖水里外铺开路八千条,庸人一条,智者一条,帝王一条,剩下七千九百九十七条,任由人被判官笔、浮沉世推着走,走到了头,噗通是个海,跳下去吾命休矣。)
            (他走了哪一条,我忘了,我究竟不能知道他去向何方,连邻座罗教谕都不肯告诉我他将南下寻踪的驴蹄是朝哪里(索性,我猜是临安),至于徐学正说要去做苦行僧,那又是更彻底的另一种逃离了。而师父呢,师父从不写信,只写诗埋在花下,等花明年死,情比花晚死一天。)
            (我又站在贤达禅的门庭了,如果是一副束手无措的样子那样也太难看,我把住了手,——它拿着信,别颤,夏无秋风不寒,他也曾对我公孙布被,实然位在三公,或志在三公,上位者最会怀柔,我阿玛曾说,我竟也被他骗去,还以为同人虎溪三笑,故此自以为是,甚而操一把唇枪杀入其馆,要同人割席论义,实是我如何能配!所以今日我打定腹稿,也把此君折一折,我还得冲他笑一笑,恭祝他旗开得胜,就要平步青云,将执牛耳而去,更祈他谅一谅我去日曾幼稚见罪的过错吧。)
            “我有一封信想寄给鸣额其,您知道要寄到哪儿去吗?”


            6楼2019-10-12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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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什么可被他观察的,他的眼光太锐,帝王豢养了这样的鹰隼,在他的沃土上盘旋巡视,让赶仗人驱赶着隼,叼来兔子或是鹿,猎场上是海东青和猎人的游戏,它看透我只是白费力气,一把竹做的剑需要被看透吗?他的锋刃可以轻易摧折,只凭他的喜好。)
              “是这样子啊,那——也多谢大人了。”
              (我想叫手抖一抖,叫那盏猴魁泼在信上,大多半去他的衣袖上,把石青泼得更深一点儿,好叫他露出一点儿惊讶的模样。但他要是叫我收拾可怎么办呢,除了说话,我实在不想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啦,难道要和他补服上的白鹇弹冠相庆,祈祷消灾解难吗——文人这一点儿窄仄的心眼儿,要是被他看出来,可我毕竟没有当面骂他,也只好叫他多多担待。)
              “那真是个苦地方,不是吗。”
              (我用了一会儿去消化,巩宁是个什么地方。鸣学台再不要写鸟啼花落神通,要转去写大漠风尘日色了吗,忧色登眉,茶室化不开的,文人喝它的苦,上位者才喝它的甘。我偷觑他的神色,好罢,他的神色我瞧不明白,又或者是他不想叫我明白,故而叫杯中红线美人殒身香透的雾气来挡。)
              “我也有一封信要给萨大人,萨大人不会也去巩宁城吧。”
              (将信挟在两指之间,摇了摇头。)
              “我知道,萨大人想去京城。”
              (贤达禅,生时卧南榻,顶蝉槐,死后三抔土埋不住,忠臣祠里留一片石,如是才配贤达禅。)


              8楼2019-10-12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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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写得一手好诗,怎么不是文人呢——或许您是那传说中的,批评家?”
                (他当然不喜欢有凭据的东西,他是谎言的唇舌,真实的捏造者。)
                (东风射马耳,他对凄然的感知如同那个万箭穿心的马耳朵,这张人皮鲜活又冷漠,只若是恶言詈辞又如何?我看到他这副神色的时候,就想要为白雪铭哭,为梁介樵哭,——实在我已经为他们哭过,天下何处才有绿洲,文人的禅又要逃到哪儿去呢,采薇不过是另一种等死。我在他至蔺宅的那一天做了梦,渴死的路人一会儿是师父,一会儿是介樵,一会儿是雪鸣,一会儿是我。)
                (师父曾经叱责我,与时迁徙,与世偃仰,或标新立异,自以为死得其所,都是好死,但我怎么能知道,梁介樵是好死,白雪铭也是好死,江南文人皆好死,却原来我们都歹活,今天我想求好死吗,要看他手中的无形权剑。)
                “您看,西学这样的词汇,我们这样卑贱的人说了,而您这样高贵的耳朵听了,就又成了挂在嘴边,空口无凭的东西了。”
                (我等他持剑抓我,像杀那七位文庙客一样直接杀我,但他没有,因为我俯首算快,反正我在他面前展现的,不总是傲骨之外的无助与殷勤吗?我在冗长的铺陈之中总不吝啬奉献给对方这些温柔小意的愉悦。)
                “哈哈,萨大人难道是信鸽或者车马吗?区区武聂,又怎敢使您代步呢。”
                “不过,我想送您的东西,这封信也不能载它。我想送您的,是更厚的书:像《四库》一般缤纷,《昭明》一样雅丽,却写满了您的功勋——是那样的书籍。”
                “或许,您希望您的功勋,是勒在石上,而不是写在沙子或水上。”
                (文人举着楮翰以为拿着剑,判官持着锋钲却说拿着笔,我向他俯首,悬剑的人应该写赋,在狠在讽,他动一动笔即可随时杀人,他们不擅于留人,遑论是长门或秋声,雷音莫非君起,槁木又怎争荣。)
                (和他一起死吧,或者和他一起活。)
                “正如我同您说过的一样,儒人是杀不灭的,如果杀灭了他们,又有谁来赞颂您,和您身后的正统呢。”


                10楼2019-10-12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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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民之道,物我之内,有无之间,譬如朱乔年品诗就很诡绝,从他之说,因天下之势,审择至计而固执之,以求合夫当世之变。若非是奉此为,我未必敢献。)
                  “是的,大人,正是如此。”
                  (他又戏谑我看他不透了,我把睫垂下来吧,水里要是无倒影就更好了。若非鸣额其走时将先生知会,我简直对这些衣冠大人们的事情太不知晓了,可纵使知晓,又能如何呢?难道学罗教谕南下去,找一地琐碎心安吗。诚惶诚恐,诚惶诚恐,提笔杀人的是他,还是他身后的什么人,临待宰杀的羊羔难道会只害怕吃它的人而理解屠夫或庖厨不成。)
                  “不过是条活路罢了。”
                  (敢云卖文活,一钱知不直,这样的诗不是只有太白才写过,文人有爱写它的通病。——但更多的人擅长自勉,以青竹为命管,青衿为衮冕,室如悬磬,动辄自提清白,饔飧不饱也足簪缨。豪动书千纸,穷难致一钱。不忧无穴葬,惟喜有诗传。谁无有些之常情,万古之性情,不过这些又是他们儒家的说法了。)
                  “您读过南地的八股吗?”
                  (其实梁介樵写得不错。这博学鸿词科,要是早一年来,该与萨大人并一并肩,但不该再赞誉他了,也只不过徒添伤感,惹人轻他。我只好笑了笑,对他说。)
                  “对有一些人来说,诗死亦如身死,您不杀梁介樵而梁介樵亦死,那样也太可惜。”
                  (他不爱我冷落这茶罢,我是不是应该喝一口。盛在杯中的一杯水,同散在天地的水比起来,那真是太令人省心,又微不足道了。)
                  “哪怕是蝼蚁,也自觉一封信,一注书,是该值一钱笔的,总得让他们写点什么,汇做正流也好,无为之流也好。若不如是,他们恐怕自己也要写点什么。”


                  12楼2019-10-13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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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义才子书,与六大才子书,俱出自苏州泐庵,这不见得。”
                    (我不必十分认同,也不必十分反对。诗也平仄,赋也骈丽,只是当是时满目凄凉地,只能写些凄凉文罢了,曾几何时也不是这样的,文人都是文人,驴子都是驴子,没有钓誉公,也没有麒麟楦,严密不都算一种坏处。)
                    “只是孙山名前凡三百人,若其中有您、有我,则榜上必少他人了。”
                    (我很少愿意主动提到满汉之分,若说我阿玛还是辛酸客,而我可堪是惭愧受惠之辈。)
                    (窗外有讨债鬼来扰他和我,我假装不以为意,主动伸出手去,将窗台上飘落的那一片小小白钱在指尖卷了卷,扔进炉下的火。)
                    (眼色又垂了些,是梁介樵还是白雪铭派来唾我,如果上面有字我也想细细,只是此时来不及了。)
                    “君子有三畏,人总是要被什么东西框住的。”
                    (他的座师曹元洵也用儒学造了一个笼子,人人许郑,家家贾马,而百家式微也。若让我见着了他,也要恭维一句,您已经位极人臣了,只是文坛上的尊位还差一点儿——我是说地位,既挥毫得《禁西谕》,也该见名于《昭明选》《百家书》,寄雅正典于千古,闻流芳名于后世。您心里想是不想,学生说得对是不对?当然啦,赠人青云翅,许我通天途。我没有什么漂亮的大道理要写进宋汉之争里,只是细数《四库总目》之上赫然谬骂之语,我家先生也有泪垂。)
                    (名为存天理,遏人欲,崇王道,贱霸功,而不近人情,不揆事势,卒至於窒碍而难行。)
                    (多么辛辣的词汇,直要杀朱、程于董狐面下,这一黑白字鞭到底也太疼,我们都知道笼子的厉害,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某一天要打破笼子,从笼子里出来。)
                    (我甘受他的笑眼和诋毁,徐徐喝完那杯茶,再谢过他,真是一杯好茶。辞去的时候先迈左脚,对他宅门高高的门槛也足够恭谨而谦卑。)
                    “这老子尝为众生做什么?”
                    “这老子尝为众生做什么!”
                    (从馆里出来的时候,文庙那头的声音还在哭,哭得幽幽咽咽,又无比盛气凌人。我该昂首挺胸,踏上鹤鸣楼去,宣布江南文人将面临之大赦,却实在面色惨淡,反倒失魂落魄,在桥头跌了一跤,匆忙爬起来,鬼鬼祟祟地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了。)


                    14楼2019-10-13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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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写完了!立刻跑路!


                      15楼2019-10-13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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