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义才子书,与六大才子书,俱出自苏州泐庵,这不见得。”
(我不必十分认同,也不必十分反对。诗也平仄,赋也骈丽,只是当是时满目凄凉地,只能写些凄凉文罢了,曾几何时也不是这样的,文人都是文人,驴子都是驴子,没有钓誉公,也没有麒麟楦,严密不都算一种坏处。)
“只是孙山名前凡三百人,若其中有您、有我,则榜上必少他人了。”
(我很少愿意主动提到满汉之分,若说我阿玛还是辛酸客,而我可堪是惭愧受惠之辈。)
(窗外有讨债鬼来扰他和我,我假装不以为意,主动伸出手去,将窗台上飘落的那一片小小白钱在指尖卷了卷,扔进炉下的火。)
(眼色又垂了些,是梁介樵还是白雪铭派来唾我,如果上面有字我也想细细,只是此时来不及了。)
“君子有三畏,人总是要被什么东西框住的。”
(他的座师曹元洵也用儒学造了一个笼子,人人许郑,家家贾马,而百家式微也。若让我见着了他,也要恭维一句,您已经位极人臣了,只是文坛上的尊位还差一点儿——我是说地位,既挥毫得《禁西谕》,也该见名于《昭明选》《百家书》,寄雅正典于千古,闻流芳名于后世。您心里想是不想,学生说得对是不对?当然啦,赠人青云翅,许我通天途。我没有什么漂亮的大道理要写进宋汉之争里,只是细数《四库总目》之上赫然谬骂之语,我家先生也有泪垂。)
(名为存天理,遏人欲,崇王道,贱霸功,而不近人情,不揆事势,卒至於窒碍而难行。)
(多么辛辣的词汇,直要杀朱、程于董狐面下,这一黑白字鞭到底也太疼,我们都知道笼子的厉害,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某一天要打破笼子,从笼子里出来。)
(我甘受他的笑眼和诋毁,徐徐喝完那杯茶,再谢过他,真是一杯好茶。辞去的时候先迈左脚,对他宅门高高的门槛也足够恭谨而谦卑。)
“这老子尝为众生做什么?”
“这老子尝为众生做什么!”
(从馆里出来的时候,文庙那头的声音还在哭,哭得幽幽咽咽,又无比盛气凌人。我该昂首挺胸,踏上鹤鸣楼去,宣布江南文人将面临之大赦,却实在面色惨淡,反倒失魂落魄,在桥头跌了一跤,匆忙爬起来,鬼鬼祟祟地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