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阳方昳，便有一段蒸闷不已的溽气延入西窗，直袭颊靥，连额角也为此泌出几点汗渍，直要斜坠襟前。我持剪的指掌一滞，肯于“刀光”中分目一瞥，并举袖拭去，言存感喟。】
好热，不若吃过几片冰浸甘瓜再来剪罢。【徂署下的丹墀仿佛历来如此令人燥恼，是以前贤才会不吝笔墨，为他著下“坐觉蒸炊釜甑中”的泼辣批疏。】
【我抽手剪柄，任它琅珰一声置上案牍，眉柳旋即一圜，转顾身侧——此端是长春女官杭津氏，她龄期绮年，一双眉目藏英拢翠，看似全未尝被风月春愁所扰。仪容亦端整姱丽，十分娉秀。】
借你稍时，庄敏不会埋怨我罢？
@扬佳汀前 我开好啦！这个梗是 架空我之前见小姐姐你的团扇很特别 问了几句 然后我们相约这一天一起描花样 裁团扇什么的 因为一直想演个裁扇的梗 不知道小姐姐喜不喜欢！

【午时的曜灵，是足以另万物鼠窜蜂逝的，然我不啻区区一介凡人，于天公卑辞重币，很显愚騃。】
【我正于庄敏处，一壁为她摇着扇，一壁聆她春葩丽藻，言笑晏晏，而指顾间，我怀揣着疑窦，已至翊坤宫，伴文昌公主身侧。】
【我尝闻庄敏提及这位帝姬，琼枝玉叶，本该是长身玉立，而林下风致，含章可贞，却又实属别致，我只敢自赞一句巢林一枝，而所谓雅人深致，不敢当。】
怎会呢，总听公主提及您，想必自是情谊深厚，公主又如何会恼了您？

【时闻她答，即垂下睫扇，暗将庄敏所能进以付诸的词色忖量泰半，最后只余攀萦在面的一衔笑意，几分盈盈。】是吗
【我未在此声中留驻思绪，也显然非是向她讨问甚么语义详尽的回音，只许两痕泓光无息遣去，眺进窗牖外流火未已的万丈暑色里。纵然巍巍朱垣已将它多数闭锁，却仍有蝉声络绎循来。这是禁庭的又一岁溽暑。数百代来四时轮转，无事不休，饶是这座朱漆玉阙仿佛一无变改，依然伫立于此，寂观觉罗氏的岁始岁晏。】
夙知你扇面描得好，今日本位兴起裁扇，贸然相邀，但望不曾将你唐突着了。【谈笑间，阁中祗应已将两碗甘瓜奉上，我过眼一睐，悬声再道。】
这是“贿赏”，【戏言续谓。】拂玉用下此碗，便要为我悉心制纨。

【她如荒凉芜秽中说的一枝玉英，尝闻庄敏赞她一声静悫，或许清心玉映更合她，一廛中的清襟，是如灵蛇之珠。】
【遥夜漫漫，于禁中，岁杪重重，珠璎袨服，云屯雾集，然我再难寻一庄敏外的友人，针芥相投，连舆并席，大抵正心诚意于帝阍之中本是如此，遍寻千里也难窥见。】
哪会儿呀，有这一所长，得入公主的眼，是杭津之幸啦。
【探手接了碗来，甘瓜清甜，甚合心意，眸中盈一段星光，又将唇畔染上粲然。】
那杭津恭敬不如从命啦，从前杭津尚未入宫时，也常与姊妹们在一处描花样——

【去籽绿玉一瓤瓤浸漂于碗中，因经杏酪溉过，一时翠雪难分，诚为炎天里不可多得的清凉“一隅”。我闲手舀起一匙乳色滴淋的甘瓜，不亟进下，却只管共她笑议道。】
恰好，成纹绘画缘就非我所长。而今有你执笔绘扇，我来裁纨裂绡，只盼能相得益彰。
【罢时张口饮冰，只觉酪浆触齿即消，腹内暑热也随之抑下，教我搜纳出几分适才难能感获的偃意来。拂玉的娓娓后话亦同期飘入耳廓，我因此而分引秋水，帘下两珠墨瑙转过，是凝向她微微扑颤的睫边。】
你素日，是画甚么多些？

自然能啦！杭津素来以这一长处为傲，而公主所善，正可补苴罅漏，如此可谓各取所长呢。
【甘瓜未入喉，我已汲汲顾影，并不知献曝之枕。】
【入紫殿的数载，幸得庄敏相护，免我跼蹐，时髣髴可见我尚于杭津府的模样，手执拂尘，自做道姑。】
【可惜许久未有人唤我蕙君啦，姁媮难寻，而昔日屋中案上的龟壳——额娘早弃了罢。】
【若非她询，我几近不记年少濯足而又荒唐。】
我喜欢画景，云雾缭绕的青山，我以为最妙。

【益见轻悄的话音由是相传，浑如伏懑天时中不期宕起的爽籁清风一般。禁墀数载，我生受太多假意趋奉，虚与谄谀，蓦时承蒙她的惠然“拂及”，愈要感慨于斯人行于阙室，却全未被秽涛浊浪所替改的粹净澄心。是以当下闻此直言，只觉心神长适，眉开眼冁。】
【至是那声隐蕴着诸多眷恋的应答——】嗯，山水最是写意，也极考校笔者功法。不过青山迤水入眼滂渤，用于折扇倒很得宜，若是作于纨上…望之未免气韵过逾。且幅面局限，不便载留全貌，只怕折损了其内意境。
【我潜思着相宜之法，一壁舀动碗中羹匙，心神漂流时，倏见牖外斜柳如裁，几只闲燕乘荫穿游，十分自在。这本是易见之至的凡常意趣，大抵是因我禁步琼庭，才会多有青眼。】
拂玉既善摹景，不若，先绘一柄柳燕？

公主所言在理，山水势磅薄，若只入纨上，却难彰显其原有风貌，而若貌不扬，难以纤悉无遗，岂不可惜山水风光？可见杭津与公主闭门合辙。
【针芥相投，是以愈得自在，我知帝阍中万千条规，而我之本性，自然将那繁文缛节视作尘垢秕糠，我并非偭规越矩，讫情尽意，只是若可苏息处，何必总是谨小慎微呢？】
【元经秘旨，并非无知妄说，公主与我絮絮几语间，便也知她一二，若她是守阙抱残者，本不必与我言至此。】
柳燕？也好，柳燕便叫人思及青阳，柳亸莺娇，李白桃红，似春日近在眼前呢。

【她系属京华氏阀，眼识明豁，无奇共我见解相同。待言过须臾，即应下此句“闭门合辙”。】拂玉如此解意，倒教本位艳羡庄敏来，嗳，这可如何是好呢？
【因意在延誉，缘就无心夺人之美，使她倾首投营。遂一腔声色便戛然于此，再未增心多暇，去赘述其他。】
【碗底尚余几瓣绿瓤，我不曾噉至餍足，便将它们悉数置下，任由碎凌漫开，在无形无状的炙息笼覆下全然消释，流解作汤汤水水，而仍有几片坚冰未消，渐在凉汤中浮作冰花。】
那么，现下来绘罢？【祗应人从声撤下盘碗，铺纨奉笔，我一眼转顾，开声邀她。】柳便自扇底描至扇中罢，至于燕子……一燕望之孤寂，如作双燕，拂玉意下如何？

那——公主得了杭津绘的纨，便也算睹物思人，见此物，如见杭津啦。
【公主乃潘陆江海，茹古涵今，然并无居傲鲜腆，是以辑睦，我信她此言为真，应对如响，是令她睢盱，于庄敏，也不算负心违意。】
【我舀几口甘瓜，已解暑热，然心神已至绘纨之上，永矢弗谖，精心绘一幅，也算佐雍得尝。】
【搁下碗，自她柔荑中接了笔，乌珠流转，并非我欺天诳地，我所念，正与她无二，是绘一对燕，不必留一只伶俜落拓。】
嗨呀，公主莫不是通人心？杭津也正想绘一对燕呢，若是一只，凄凄寂寂，杭津断断不忍呢。

【她心思何其慧黠，一语变通，即可觅求两全。此教我不禁垂首展颐，是与称谓。】
哪里呢？想是你我颇有契会，才总是投缘一处罢。【尾声收束，两痕眸光便倾付至斯人笔下，我擎起腮靥，夤从这不期而投合的“成双”美意，心头悲风竟全无缘由的蓦时汨动而起，而与其说是全无缘由，不若说是一种潜意的预见。至于预见甚么……我纵算整肃言路，也是说不明，道不彻的。】
【我强行纾开不经意时蹙会起的横塘长柳，心神一笃，再去同她议对。】
那便作一双栖枝燕子罢。
【望着尚空的纨幅，旋是续道。】东飞伯劳西飞燕，意境何其凄恻。唯愿此双于你笔下，于我扇中，能终日形影，永不冷落、分飞。

是呀，公主所言极是。
【兴许我本夙慧深，便是未与她飞觥献斝，然已结苔岑之契，眉眼一弯，秋波又回那纨上，大抵是因那一对柳燕将成，若偏喻做楚雨巫云未免焚琴煮鹤，花下晒裈。】
【双燕之合，也可在于风流云散后的相遘，承天之祜中的福缘。】
既然公主已祝了这燕，那杭津也不再多赘述，不若杭津遍以双燕与公主一段期冀，愿公主来日得良人常伴，松萝共倚，共挽鹿车。
【我绘尽一双燕，妥善赠与，离时，颇生不舍，许待来日，可再与她欣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