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错谁对，我也没在心里较出个高下来。但这不是我原想要的踏青。
难受，空落落的，甚而有些烦躁。也忽而想通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我想的那样，我只想他快乐就好。
沿堤而寻，没走太远便寻及他的身影。再熟悉不过了，我哪怕只瞥一眼衣角，也能笃定就是他。
但鼓起来的勇气也就在这一瞬消失殆尽，生怕他一言不吭便拂袖而去，一壁纠结着，一壁踩着他脚印，跟在他身后。

一生气，甩手就走。没几步就后悔，可硬是下不去脾气，不想回头。
梗着性子往回走，越走越慢。今日我是带着情绪赴约，本就是错，不该同她吵的。想通了也就原因去低一次头，可她来得更早。
我假装没发现她，只是步子放慢，心情放松。待前方拐角，故意回了头。
低头笑“跟我干嘛？”
语气已经不冲，心情更爽朗许多。

我心里头的思绪九弯八绕，眼睛落在他脚上，心思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零零散散想起很多事情，不知怎么的，分明是我惹他生气，此刻竟也生出两分委屈来。
他停，我亦停。不及抬头，他的声音响在头顶，里面有笑意。伸根指头小心翼翼的勾上他袖边，抠了两下。
：找东西呢，你抬着头走的，瞧见了吗？

被她勾住衣袖，再看她越发可怜兮兮。这是每次争执后她惯有的一套动作，在我身上百试不爽。
“丢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一听就是胡扯，可我想知道，她这谎怎么扯下去。
我心软了，方才她利剑般的话伤过的心情，又愈合了。留下轻轻浅浅的一道伤痕，微疼，面对她，可以忽略不计。

：我把我的另一个部分弄丢了。
就像种那棵枇杷树一样，我没法让它按照我想的那样去生长。方才阿远走后，我才想起来，我曾问过阿娘，问她希望我长成什么样，阿娘说希望是最无济于事的东西，老天最擅长的就是违人愿，每个人都有他本来的模样，接受就好。
他变成我想要的那样我就会很快乐吗，不是的。当他不快乐的时候，我也没法快乐起来。
：那部分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不会丢，只有会被放弃。”
石芽，你如果不放手，我一定不会走开。可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会累，我能怎么办。我舍不得离开，更舍不得你难受。
我跨步，张开双臂，小心试探地拥抱她。从前在她身边，我从来我行我素，可是方才的怨怼还没有被风吹走，我怕她排斥，怕她推开。

他的衣袖削去鼻尖的风，触到的是绸的柔软，河边的凉也盈在上头，恍惚觉得有些湿润。当他一臂收圆的时候，是妥帖的安心，像是冬夜里忍不住一蜷再卷，执意要裹到严丝合缝的棉被，是让人踏实欲眠的安全感。
：我没想过要放弃。
我尝试着，把口鼻都掩进这摊柔软里。
：割肉呀，太疼了。我纵使不怕痛也想起觉得可怖。
：我太急了，我也忘了你的感受。

“芽芽。”
我呢喃她的名字，小心拥抱眼前这个姑娘，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所见无不是俊秀名仕，衣冠风雅，动辄风流。我一直都知道，可好像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身份不仅是一种尊荣更是一种羁绊。也许我想的太简单。
“芽芽，错不在你，是我不好，我太过我行我素，我没有为你考虑。给我时间好吗？”

我的名字从他喉间滑出，很是好听。世间的缱绻柔软啊，都在里头了，甚而有些眼酸。
方才恩殿下和我说，若是就认准那棵树，就在上面不下来就得了。我对于认树这件事，好像也未想过其他可能。旁人总是看得很明白的，恩殿下给我指了条最简单的路。
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阿远大概就是与众不同的一条。
：你别甩手就走，你回来好不好。
时间大把有，实在想不出也没关系。

“不会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对你转身。”
方才火气上头，说不清是悲愤和羞愧，或者说是逃避她看不上自己的眼光或者话语。转身那一刻便已经后悔，她为我顶着压力，我朝她希望的路迈一步又有何难？十几年来都没有过的心思在这一天萌芽。
“走吧，不是登顶吗？虽然有点晚，不过总比不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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