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终于知道我是长见识了。”
双手捧着茶盏出了会儿神，回过劲儿来时，这样答他。垂眸看看青青茶盏，极平稳地出声韵，轻盈悠然。
“开封城南边山沟里有些匪帮，我觉得哥哥应该知道？”
看人影绕过屏风来，逞起些笑容，认真道：
“倒也不算大事，毕竟我好端端回来啦。只是中间遇到了些麻烦，在他们匪窝里熬了两个时辰。”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呢，生怕房顶给掀了盖儿，赶紧补充一句。
“欸，哥你可千万别告诉爹，爹本来就忙，还劳动他老人家过问，不大合宜。”

(我刚打屏风后头绕出来，便是当头一铁棒，抽的我发蒙。开封南、匪帮、两个时辰……)
（那是匪窝!这可是我放在手心儿的妹妹……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寒气顺着脊梁骨攀升着刺痛天灵我从未想到，这职责之内又未曾上心的，竟有朝一日遭在了我亲妹妹身上。嵇问修！你看看你这好哥哥!）
嵇宁……嵇宁你……
（满盘缠乱，我已半呆滞，只是置身冰窖似的。）
那……你……
（我几乎是嚅嗫着要掉下泪来，我想做寻问，可字句均像是钢刀撕扯。我想抱抱丫头，却又不敢，僵滞着半晌收回手来。怒火的后劲儿太晚，咬牙切齿的恨。）
是哥没用，这群杂碎怎么敢！

“哎哎哎——我好着，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本想再添一句没教他捡人肉块儿也没教他下江南上花船捞人赖我胆子大也运道好，看这目眦欲裂恨不得把人剁了包饺子的模样，也就轻松不起来了。小茶盏一放，歪着头冲他笑笑。
“你看，我这不好端端回来了。哥你快坐下来，坐下来再说话。”
也只起身站了站，稍稍一躬身。指尖都未曾触及他衣袖便收回。
也无怪他们认错。又不是家里的青幒油壁车，当是个殷实人家的娘子劫夺，不料碰上了硬茬——先别为这个生气，还有旁的可疑。”
若说不后怕，那是假的。可更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和这帮贼人做交易本就是与虎谋皮，绝不能当了真去——

（那边儿一句句“没事儿、毫毛都未曾少”的将人哄着坐下，有意无意间扫人衣裙，一腔均是忐忑。谁知道到底儿）
真……真没事儿是吧，这群杂碎没……冒犯着你就行。
（我几近是叫人攥着按坐下，跟叫蜂同心上蛰了似的，坐立难安，说不清的难受。心疼并着自责混作一处，多少年里我自恃身手不凡，总觉着凭着一身能耐足以护得家中安稳，哪成想过竟叫职内的绊了跌。）
你说.
(j静默半晌，压着五味陈杂，朝人去）

哥的眼神像蜂的蛰针，掠过我严整的衣襟时，便使我油然生了歇后的惊惧与愤怒。轻轻垂眼，将衣袖折痕捋平，脊背也笔挺，泠然开口：
“我说，我哥哥是天武副指挥使。放了我，他们自然可以得到方便。可那贼首似乎并不觉得这算是个诱惑。”
眉平平地舒开，不辨喜怒。却是怒极而全无厉色，只余下些寡淡的寒意。
“天子脚下，这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些。哥你说是不是？”
这向南的一道实在辛苦，指甲边缘生了些倒刺。一直强忍着没曾捻了去，却在此时稍稍地剔掉一个。还挺疼。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得死的。”

【那边儿丫头拎出了个端庄似的模样，我尚且将信将疑，只当一开口针鼻儿是的讽起来，行行行行，生龙活虎是，多少是放了心。】
不觉是个诱惑？
【我压着音儿细品那后话，按说不能，殿前司可是叫他死伤够本，一点疑云密布起来。】
你是说，不甚在意？
【许是天生的对头，哪瞧着都不顺眼，我只觉着疑云罩上那姓姜的匹夫，不能够啊，殿前司……】
是，得死，必然得死。
【倒不是该死在什么肆无忌惮，什么天子脚下，是该死在眼瞎，死在截了我的妹妹。】

这便终于垂下眼睛，轻轻地长出一口气。对不住了那位山大王，到底我的公心绝不至于以身来换。千般为难，万般苦衷，到截下我的一刻便已终结。
“哥哥还是明白我的。”
我不知该怎样说尽这一时间的千回百转，只能这样，笑笑说出口。扶着椅子把手想站起身，一下儿却没把力道用到实处。后怕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又蓄了力起身，站稳只道：
“哥要琢磨呢，我不扰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