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每至天气冷下来，娘便要额外采购一批过冬的货物，如棉被、柴火、面脂等，却不是供于府内，而是施往贫民窟中的穷人。京城的大户布施多有数十年的经历，东府多出这份闲钱，却是这两年的事儿。）
（然而这是善事，何乐而不为。无论是爹、应然，还是我，对此都是十分赞成的。）
（这日闲来无事，与蓁蓁各提了个食盒，来到贫民窟，将盒中糖饼，散给往来玩闹的小孩。糖饼皆包了红纸，写着吉祥如意等字。）

【对娘行施之举是大大的赞同。独善其身是穷，如今东府虽不可称达，然而也当怀兼济之心，方不负祖上遗训。】
【这日随谢郎中去查账，查完出来，回府换了身衣服，去给我娘问安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看见我姐。忽的想起早间姐带着个小丫头，两人提了两盒过年用的糕饼，说是昨儿管家布施的时候瞧见贫民窟中小孩可爱，想着今日带些吃的过去。娘便让我找她一块儿回来，说如今也见大了，两个姑娘家在外头，什么都不方便。于是纵马来到贫民窟，见里边巷道阡陌，不知多少个岔路，特特下马同一个大爷问了路。】

（包着糖饼的红纸是昨晚与蓁蓁趁夜在灯下写的，本来只是讨个吉利。哪知好几个小孩拆了红纸，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于是多给了他们几块糖饼。）
（冬天白昼短，几句话的功夫，夕阳便到了天边。到底是两个姑娘，与蓁蓁不敢多留，答应了几个留在身边的小孩明儿再给他们带些来，便转身要走。忽然闻得小巷远处传来马蹄声，心下疑惑，待得人来，才知是应然。他背着光，下了马，将篮子中的布叠好，轻声问他）
你来接我们吗？

【那老大爷也是耳背，二人来来回回了半日，才问出来，两个姑娘，一个穿青，一个穿粉，一道顺着第二条巷子进去了。只得又翻身上马，朝里边走一步算一步。幸得未进去多久，就瞧见了她们。此时太阳未完全落山，暮风初起，天色将暗还明，大姐在余晖中款款而来。下马唤她】
大姐。
【取来马背上包好的斗篷，一面展开，走过去为她披上】
是哇，娘说两个姑娘家在外头，不安全。

（方才还追着我跑的小孩已被娘亲呼唤着，各自回家了，矮窄的屋子上空炊烟袅袅，传来饭菜的香气，教人无端地向往这样平凡的日子。他为我披好斗篷，细心地打上一个结，于是在清冷的黄昏中，轻轻喘了口气。回首看向蓁蓁，她穿得比我厚实，像个小棉球，自然是不冷的，可我方才确实觉得有些寒了。若是应然不来，大抵在回府之前，要任这双手在风中麻木。口中说着）
娘也是多心了。
（可心内却感受着这份体贴。近来清冷的眉与眼多了些温情，与他如寻常姊弟一般絮语）
今夜在家用饭吗？

【我姐这脾气我已经差不多摸透了，无非是心中喜欢，却道麻烦，做得合适，就说多心。 】
在啊。出来前娘和我说，庄子里送来了十只腊鹅，还有一坛槽笋，让厨房做给咱们姐弟吃。
【牵着马与她走在城北的巷子里，脚下是破砖，头顶是烂瓦，檐下结着蛛网，墙角生着青苔，然而却无一分教人不适的感觉。反而暮风一刮，四处飘着饭香，教人肠中愈发饥饿。这里的人比身裹绫罗、嘴啖山珍的一些人更知活着的滋味。】

（腊鹅是他喜欢的，槽笋是我喜欢的，说是自庄子上送来，但娘亲是用心了。默默记在心间。发丝为风拂起，手往耳后一挽，又顺了顺心口绳结，方开口）
你在府中正好。昨日和前日你都不在，用饭到半，娘忽然对着桌上的水晶蹄膀喟叹出一句，说桌上人少，饭吃起来也少些味道。少见的爹也没有多言，只是吁了口气。他们到底是惦记你在外头，不知吃得好不好，是否光顾着饮酒了。

【前儿个和昨儿个是赴同一个人的宴，酒是一样的酒，话头是一样的话头，然而请的是不一样的人。宴后上马之前，贵客将上轿之时，自轿内探出脑袋，告诉了我两个字。只两个字，便让我的酒醒了大半，更觉这一个月来的走动没有白费。然而在事成之前，没打算泄露给人听。否则事成之时，好消息也不过是半月前饮剩的酒，了无期待。】
那你有没有因为担心你亲弟弟，少吃半碗饭。

（三人在夕阳中慢慢走出了贫民聚集之地，到了商铺林立之处，路上行人也见多了起来。正是饭点，他们大多步履匆匆，短暂的停驻，也只是为了把领子掖好，帽子整好，接着又快步走起来，涌入饭馆中。从前在观中，我双目尚盲的时候，我觉得每一日过起来都是那样漫长，又那样相似。回家以后的日子却好似又过得太快了，我尚未来得及走一走京城的路，尚未得及与家人相处，应然就已经长大了，从比我矮一些，到比我高出很多。）
（驻步下来回首，微微仰起头，答他）
没有的事，我吃得可香了。

【答道】
行，我回去问问，大姐‘吃得可香’是个什么样。
【蹑景在身后恰如其分地打了个响鼻，似在应和我口中所言，不禁哈哈一笑。】
【她二人将两盒糕饼散尽了，怕她们腹中空空，给大姐和她的小丫头各买了一个烤红薯。又因城北到城西有一段距离，便包了辆马车让她二人乘坐，甚得脚程辛苦。到了东府，先牵着蹑景到了马厩，方赶去正厅，与双亲及大姐用了顿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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