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记》
一/踏雪寻梅
他偶尔倦怠,起的有些晚了,便见身旁空着,再一摸,被褥都是冷的。他便知道花鼓早就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他走出房门遇到管家,得知一早上都没见到花鼓人影,名扬望了眼窗外,昨天正是下了彻夜的大雪,院子里落下茫茫一层白。他心下了然,便让管家径自忙去了。
初年搬到北方来,花鼓很少见雪。野蛮活泼的性子未被久雨的江南浸润,倒是此后一见到雪便大呼小叫的。前几日见下了初雪,整个人都仿佛笼上了层喜气洋洋的神色来,直说要找个清早踏雪寻梅。此时云销雪霁,正是好时候。
可他也是知道,花鼓向来是不太在意自己身体的,总觉得冷着饿着不过一时。——怕只怕再她一时不注意便落下病根。
“少爷要动身去接少夫人了?”姜婆婆笑笑。“老身见昨夜大雪,便将斗篷暖炉一并备好了,少夫人究竟一个也没拿。”
名扬接过姜婆婆递来的暖炉和斗篷,面上冷冰冰的,“这次她若是再冻着,你们谁都不准看她可怜就巴巴地示好。总得吃上几副苦药才能好了病。”可看了看院子,又说:“按少夫人的性子,免不了湿了鞋袜,你们提前给她备上。炉子也烧的热一些。”
姜婆婆想着第一次见名少爷的面,便知道这少爷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内心比谁都在意他刚过门的妻子,总在这些琐事上一再担心出了纰漏。“老身都记下了,少爷还是快去快回的好。”
名扬颔首,将披风一系便踏出门外,又落下一句:“记得多炖一道红枣银耳汤。”
雪一清早就停了,院子早已洗扫干净。刚出了院门,远远的便能看着一串小小的脚印一直蔓延到林子里去。
也不知是去了多久,有没有迷了路。他轻功一展,转瞬间已到了林外。——即使这林子里当真有野梅,也得费一番功夫。果不其然,绕了一大圈,别说梅花没瞧见半枝,连花鼓都似消失了似的。清晨有来林子里捕猎的人,脚印被踩作一团,不甚能清晰分辨。
这时,他看到一串脚印开出一道僻静又难走的小径,心里便有了几分揣度。
“死——小——子——”
果不其然,许是发出了些许窸窣声响,刚穿过那小径,便听到花鼓唤他,声音很是欢喜。循着声音过去,才发现花鼓在一大丛梅花中冲他挥手,笑靥粲然。——她笑起来总是露出齐整而有些幼态的齿贝,看着很是孩子气。他上前去,才发现花鼓耳朵都冻红了。
她刚想冲他炫耀自己终是寻到了这丛梅花,未料及他一番训斥劈头盖脸便落下来,“叫你多穿点,怎么不听?”话音未落,名扬已给她系上厚实的鹿皮斗篷,又往她手里塞进一只小暖炉,教她老老实实地捧着。花鼓嘟着嘴有些不情愿,直把冷冰冰的手往他手里放,硬要在他掌心里暖热。
名扬刮了一下她鼻尖,眼神仍有些生气,却还是乖乖的将那双手裹进了自己的厚实温暖的掌心,捧在嘴边哈着热气。
“鞋袜也湿了吧?”
“没……就一点儿。”
“我让姜婆婆给你备下了,还不回去赶紧换上?”
仍在寒暄着,他被不远处那株梅花枝头挂着的一个物件吸引了目光。花鼓见他注意到了,连忙挡在他身前不让他过去。
“让我看看。”
“不行,你看了光嘲笑我。”
“我一定不笑你。”他信誓旦旦,已将手掌举在了脸侧,“我若嘲笑你,便罚我睡半个月书房,你看怎样?”花鼓权衡了一下,终于容许他过去看一眼,但只能看一眼。名扬低笑着握住她的手携她一同走过去。
这株梅花开的尤其灿烂,仿佛每朵花的每一只瓣都结的晶莹饱满。花鼓定是踮起脚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那东西挂上去。——他抬头,枝上挂着红纸裁出的小像,一个是她,一个是他,都能看出几分神韵。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锦囊。
“不准看了,”花鼓脸上都飞出两团红晕,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窘迫,急切的不让他伸手够那锦囊。他手掌探进斗篷,将她搂进了怀里,声音多了几分认真。“我真不笑你。”
他安抚着花鼓,伸手将那锦囊摘下打开来,才发现有团卷成了卷的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蝇头小字。
“我可没读过书啊。”他听到花鼓懊恼又窘迫的嘟囔,只是微微一笑,将那团纸卷好放入锦囊,挂上了梅花枝。
“梅也寻了,小像也挂了,可以回去了吧?”他握紧了花鼓的手,心平气和地同她商量。“我让姜婆婆做了红枣银耳汤。”
她雀跃,仿佛转眼间已把方才的事抛诸脑后,极亲近地勾住他胳膊,言笑晏晏地与他朝林外走去。
名扬知道,他的傻丫头聪明伶俐,哪有几句诗都读不懂的道理。
此后名扬书案的抽屉里便时常放着一个锦囊。那锦囊里放着张红纸,写的不甚漂亮,更似小孩字迹,却让他视若珍宝。——那时他想,他和花鼓当真心有灵犀。就连这句诗都选到了他心里去。——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犀记·一/踏雪寻梅》完-
一/踏雪寻梅
他偶尔倦怠,起的有些晚了,便见身旁空着,再一摸,被褥都是冷的。他便知道花鼓早就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他走出房门遇到管家,得知一早上都没见到花鼓人影,名扬望了眼窗外,昨天正是下了彻夜的大雪,院子里落下茫茫一层白。他心下了然,便让管家径自忙去了。
初年搬到北方来,花鼓很少见雪。野蛮活泼的性子未被久雨的江南浸润,倒是此后一见到雪便大呼小叫的。前几日见下了初雪,整个人都仿佛笼上了层喜气洋洋的神色来,直说要找个清早踏雪寻梅。此时云销雪霁,正是好时候。
可他也是知道,花鼓向来是不太在意自己身体的,总觉得冷着饿着不过一时。——怕只怕再她一时不注意便落下病根。
“少爷要动身去接少夫人了?”姜婆婆笑笑。“老身见昨夜大雪,便将斗篷暖炉一并备好了,少夫人究竟一个也没拿。”
名扬接过姜婆婆递来的暖炉和斗篷,面上冷冰冰的,“这次她若是再冻着,你们谁都不准看她可怜就巴巴地示好。总得吃上几副苦药才能好了病。”可看了看院子,又说:“按少夫人的性子,免不了湿了鞋袜,你们提前给她备上。炉子也烧的热一些。”
姜婆婆想着第一次见名少爷的面,便知道这少爷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内心比谁都在意他刚过门的妻子,总在这些琐事上一再担心出了纰漏。“老身都记下了,少爷还是快去快回的好。”
名扬颔首,将披风一系便踏出门外,又落下一句:“记得多炖一道红枣银耳汤。”
雪一清早就停了,院子早已洗扫干净。刚出了院门,远远的便能看着一串小小的脚印一直蔓延到林子里去。
也不知是去了多久,有没有迷了路。他轻功一展,转瞬间已到了林外。——即使这林子里当真有野梅,也得费一番功夫。果不其然,绕了一大圈,别说梅花没瞧见半枝,连花鼓都似消失了似的。清晨有来林子里捕猎的人,脚印被踩作一团,不甚能清晰分辨。
这时,他看到一串脚印开出一道僻静又难走的小径,心里便有了几分揣度。
“死——小——子——”
果不其然,许是发出了些许窸窣声响,刚穿过那小径,便听到花鼓唤他,声音很是欢喜。循着声音过去,才发现花鼓在一大丛梅花中冲他挥手,笑靥粲然。——她笑起来总是露出齐整而有些幼态的齿贝,看着很是孩子气。他上前去,才发现花鼓耳朵都冻红了。
她刚想冲他炫耀自己终是寻到了这丛梅花,未料及他一番训斥劈头盖脸便落下来,“叫你多穿点,怎么不听?”话音未落,名扬已给她系上厚实的鹿皮斗篷,又往她手里塞进一只小暖炉,教她老老实实地捧着。花鼓嘟着嘴有些不情愿,直把冷冰冰的手往他手里放,硬要在他掌心里暖热。
名扬刮了一下她鼻尖,眼神仍有些生气,却还是乖乖的将那双手裹进了自己的厚实温暖的掌心,捧在嘴边哈着热气。
“鞋袜也湿了吧?”
“没……就一点儿。”
“我让姜婆婆给你备下了,还不回去赶紧换上?”
仍在寒暄着,他被不远处那株梅花枝头挂着的一个物件吸引了目光。花鼓见他注意到了,连忙挡在他身前不让他过去。
“让我看看。”
“不行,你看了光嘲笑我。”
“我一定不笑你。”他信誓旦旦,已将手掌举在了脸侧,“我若嘲笑你,便罚我睡半个月书房,你看怎样?”花鼓权衡了一下,终于容许他过去看一眼,但只能看一眼。名扬低笑着握住她的手携她一同走过去。
这株梅花开的尤其灿烂,仿佛每朵花的每一只瓣都结的晶莹饱满。花鼓定是踮起脚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那东西挂上去。——他抬头,枝上挂着红纸裁出的小像,一个是她,一个是他,都能看出几分神韵。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锦囊。
“不准看了,”花鼓脸上都飞出两团红晕,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窘迫,急切的不让他伸手够那锦囊。他手掌探进斗篷,将她搂进了怀里,声音多了几分认真。“我真不笑你。”
他安抚着花鼓,伸手将那锦囊摘下打开来,才发现有团卷成了卷的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蝇头小字。
“我可没读过书啊。”他听到花鼓懊恼又窘迫的嘟囔,只是微微一笑,将那团纸卷好放入锦囊,挂上了梅花枝。
“梅也寻了,小像也挂了,可以回去了吧?”他握紧了花鼓的手,心平气和地同她商量。“我让姜婆婆做了红枣银耳汤。”
她雀跃,仿佛转眼间已把方才的事抛诸脑后,极亲近地勾住他胳膊,言笑晏晏地与他朝林外走去。
名扬知道,他的傻丫头聪明伶俐,哪有几句诗都读不懂的道理。
此后名扬书案的抽屉里便时常放着一个锦囊。那锦囊里放着张红纸,写的不甚漂亮,更似小孩字迹,却让他视若珍宝。——那时他想,他和花鼓当真心有灵犀。就连这句诗都选到了他心里去。——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犀记·一/踏雪寻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