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丹青阁内花木繁荣,颜色万千。隋凉之端坐案前,执了一支画笔,却迟迟不肯落下。怔怔地,似是出了神。只等得青衣小僮来报,道是胭脂坊染姑娘已至府前,方才重又眼神明亮起来。
沈若惜进得阁内,告了座,只觉心下砰砰直跳,不敢再看隋凉之一眼。便不自觉地,端一杯清茶,浅啜一口,方才镇定心神,开了口,如此便有劳隋公子了。
隋凉之只微笑颔首,却不回话,将沈若惜上下打量一番,便站起身来行至窗前。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姑娘之美,惊为天人,只是却是一种寂寥之美。在隋某看来,只宜在傍晚时节,以遍地夕阳为对比,方才惊心动魄。
沈若惜不觉点头,暗暗佩服他眼力。回想那幅古画,的确是美得令人惊心。
正值深秋傍晚时分,后花园内夕阳铺陈,极尽光辉。
沈若惜坐在这宏大的金色背景中,被渲染得如同最高贵的女神,眼底却清冷如月。她微微仰起脸,倔强而骄傲。只有她,才能配上夕阳残酷的美。也只有她,才能消弭了这残酷。
隋凉之一时惊住,其它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面前女子的背景。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他深吸一口气。
却终于还是慌乱,再控制不住笔锋,无论如何都画不出那一刻的神韵。眼看着天色渐暗,不禁懊恼不已。抬头,见沈若惜抱了肩,在这开始渐渐逼人的寒冷中微微发抖。声音疲惫而寂寥,眼角似乎有泪:隋公子,蓝染不愿在胭脂坊。隋公子可否,带蓝染逃离。
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暗自打量。她看得出来他眼底的深意,她相信他会收留自己。只要逃离胭脂坊,暂时找个容身之所,等时限一到再溜之大吉。
隋凉之却迟疑起来,良久,却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一般,不顾她的招数用尽,语气生硬道,天色已晚,染姑娘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也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唤了侍童过来,吩咐送她回去。
肆、
是夜,大雨倾盆。
隋凉之正回想日间沈若惜的音容笑貌,苦苦思索该如何下笔。却见侍童慌慌张张跑来,也不顾他正在冥思苦想便推门而入道,公子,蓝染姑娘在门外,恐怕是要淋出病来了。公子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他心下一紧,推开宣纸,也不顾大雨未歇,便冲出门去。不留神脚下一个踉跄,却不管不顾。侍童慌忙撑起油纸伞,紧跑几步才跟上他。
原来心心念念还是她。原来还是,欺骗不了自己。
隋凉之到得门外,见她斜倚着门,已渐昏迷。伸手覆上她的额头,竟已滚烫。一时心急,叱道,不是说送你回去了吗,何苦偏要来淋这一场雨。而她,睁开朦胧的双眸,竟微笑起来,你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般绝情。
一语未毕,却终是熬不住,昏昏而睡。而嘴角,竟还挂着笑意。
隋凉之一把抱起她,吩咐侍童去将西厢房简单收拾一下,便急急往屋内奔去。又幸而懂得些医学药理,煎了药给她服下,见她熟睡安稳了,方才支持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梦中一片澄澈安宁。
隋凉之醒来时沈若惜早已清醒。见他睁开眼,便将视线急急挪开,羞怯的模样再加上大病初愈,更是惹人心怜。停了一下,沈若惜道,我饿了。
隋凉之起身,我去替你准备早膳。
沈若惜见他离开,不禁狡黠一笑,这番苦肉计真真有效,眼见他默认了要收留她。吐了吐舌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害得本小姐遭这番罪。
然而再一回想方才他熟睡时候,眉目清秀的模样,又不禁脸红起来。心里只道如若能这样陪他一辈子,该有多好。
却突然想起来时顾青城的嘱咐。三天,只有三天。只三天,便要将她对他一辈子的爱用完。
如何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