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郭暝海突然笑了，那嘴角的抽动让曼沙尊者的心里也跟着一下一下不明来有的抽痛。
    
     “戏也该演完了，人也该散场了。”郭暝海语带双关的说完了这句话，站起身来，对着门口也是呆若木鸡的金甲军道：“还愣着干什么？凶手都已经找到了，还不赶紧捆起来送到金刚那里去。”
    
     说完，郭暝海自顾自的扬长而去，只是走到接引尊者旁边的时候，偏过头来笑了一下：“你呀，还真是没娘疼的孩子。”
    
     接引尊者也微笑了，他的心里，有一股久违的暖意融融的升起。
    
     郭暝海走了之后，金甲军们兀自还不敢动手，只怕这杀人魔头说的是反话，况且都知道他和接引尊者要好，要是反脸了不认人，这一大队人马只怕都得死。
    
     最后，还是曼沙尊者发话了：“你们都没听见怎么的？立证尊者的话也敢不听，你们真是活到家了！”
    
     金甲军们才赶紧的争先恐后的上前，小心翼翼的尽量轻手轻脚的把绳子往接引尊者身上套。
    
     与其说是捆，还不如说是用绳子围了几圈，接引尊者也是个狠角色，怎么知道他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学乖了的金甲军们再也不敢狗眼看人低了。
    
     曼沙尊者走到接引尊者身前，和颜悦色道：“兄弟，得罪了，你别见怪。我们也是奉命办事，我们都相信你不是真凶，这事情肯定哪里出了差错。但上面等着，你先跟着我们去见金刚，回来我们一定好好帮你查。”
    
     接引尊者微笑不语，只是侧身让开了道让曼沙尊者四人先走。
    
    
    
     接引尊者是真凶的消息立刻震动了三大金刚，此刻他们三个坐在莲台上，神色凝肃的看着下面被绳子捆绑跪倒在地的接引尊者。
    
     秘法金刚皱着眉头道：“真是你，接引？你也太令我失望了。”
    
     接引尊者抬起头来，说了他两天来的第一句话：“禀告三位金刚菩萨，我虽然领用了孔雀石，但是数量稀少，而且都挂在我的腰带上了，不信可以查看。”
    
     广目金刚怒声喝道：“放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不成？就你这样的态度，现在就可以立刻拖出去打死！”
    
     接引尊者垂下了头不再说话，广目金刚这才转头对秘法金刚道：“看起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是你们的人出了问题。”
    
     秘法金刚转头问天龙金刚道：“你觉得呢？”
    
     天龙金刚皮笑肉不笑的扯动了一下嘴角道：“我没啥意见。反正不是我的人出问题。”
    
     秘法金刚无奈道：“接引，这是你不自爱，也由不得我了，你说，你到底是暗杀星里面的什么级别？”
    
     广目金刚道：“先等等，我记得之前比丘死了那么多的时候，好像就是他管事的，我就奇怪那时候他怎么没被杀头呢？”
    
     秘法金刚心中“咯噔”一声，心想：果然来了。口上却回答道：“是因为立证尊者觉得此人尚有可用，因此上请永住罗汉收回成命的。”
    
     广目金刚冷笑道：“包藏了这么个大的祸害，开光仪式也闹了个大笑话，作为保荐之人，立证尊者似乎也难辞其咎吧？”


秘法尊者紧闭了嘴唇没有说话，广目金刚眼睛往下面一巡，发现没有郭暝海的身影，奇怪道：“立证哪里去啦？”
    
     曼沙尊者忙道：“他刚刚出去了。”
    
     广目金刚皱眉道：“出去干什么？”
    
     曼沙尊者道：“这……这倒没有说，我们也没来得及问。”
    
     广目金刚立刻把矛头对准了秘法金刚：“你看看你管教的人，抓住了真凶他也不来一起禀告，闹个人意气跑了。这样的人，你还敢留在西天用吗？”
    
     说着，广目金刚越来越气，对下面的一排尊者道：“你们，去！把他给我抓回来，问问都干什么去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通传声已经到了：“立证尊者求见。”
    
     广目金刚一愣，秘法金刚看看他，开口道：“传。”
    
     郭暝海庄容肃步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发觉周围众人看他目光中的异常，一如往常安稳的行了礼节：“属下拜见三位金刚。”
    
     不等秘法金刚发话，广目金刚已经抢先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一起禀告？”
    
     郭暝海抬眼看了一下他，避过了这个问题：“不知道三位金刚急着召见属下所为何事？”
    
     广目金刚喝道：“立证，你保举的人出了天大的问题，你清不清楚？”
    
     曼沙尊者无奈的低声叹了一口气，广目金刚毕竟还是太过性急，一下子就跟着郭暝海转移了话题，相比追究郭暝海的责任，他更关心刚才郭暝海去哪里了。
    
     郭暝海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道：“不清楚。”
    
     广目金刚立刻抓到了把柄：“好啊，知人不明，擅自保举，按照西天规约，当与被保举人同罪，来人——”
    
     郭暝海打断了他唾沫横飞兴奋至极的说话：“广目金刚，我说的是，我不清楚我保举的人出了什么天大的问题。”
    
     一时间，宫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广目金刚粗声粗气的喘息声和气得全身颤抖身上饰物的碰撞声。
    
     秘法金刚和天龙金刚都沉默着把眼光投向广目金刚。
    
     广目金刚憋在胸口的一口气这时才吐了出来，要不是前面空空如也，他真想随手抓起一件东西直接砸过去：“接引他是暗杀星的人，你刚刚才审问出来的，你现在敢跟我装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下令杀了你！”
    
     厉声而尖锐的话语带着高分贝的中气震得整个宫里都微微发震，曼沙尊者第一个跪了下去，紧接着，灵冕尊者和两旁侍立的随从也纷纷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只有郭暝海还站着，两眼毫无畏惧的对上广目金刚发红的双眼：“金刚从何得知？暗杀星的老大亲自出来确认了？”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包括曼沙尊者无不目瞪口呆。


郭暝海虽说以残忍阴毒闻名西天，但都是对囚犯或是对下级，对平辈从来温文尔雅，对上更是恭谨持礼，堪为灵山礼数的典范。
    
     现在郭暝海居然敢对高自己一级的广目金刚以如此张狂和挑衅的口气质问，与之前判若两人，不能不让人大跌眼镜。
    
     只有秘法金刚了然于心，今天的郭暝海才是真正的本质上的郭暝海，而所有温和、恭谨、谦让都不过是假象。
    
     广目金刚脾性素来暴烈，如何受得了一个尊者对自己赤(河蟹)裸裸的挑衅，一怒之下，连仪态都忘了，直接赤脚跳下了莲台，冲到郭暝海的身前，用手指指着他，全身因为气愤而剧烈的颤抖，几乎不顾一切的狂吼出声：“金甲军！金甲军！把他给绑起来，立刻处死！立刻！！”
    
     一列祭祀金甲急匆匆地跑步进来了，大家早就想扳倒这个酷刑魔头了，一听广目金刚下令，更是积极，直接一个熟练的动作把郭暝海捆绑得像个麻花一样——完全没有刚才对接引尊者的轻手轻脚可言。
    
     郭暝海仍然站立着，面上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的神情，相反，还绽开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悠悠的道：“广目金刚，我保证你会为现在的行为而后悔万分的。”
    
     他特地将“后悔”二字加重了音调。
    
     广目金刚怒极，连粗口都骂了出来：“后悔你娘！还不快给我推出去砍头！”
    
     金甲军得令，赶紧准备拖曳郭暝海出去。
    
     “广目金刚，你这样不太妥吧？”一直旁观的秘法金刚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是我的人，就算保举不明，有重罪，也应该由我上报灵吉菩萨处理。再说了，他冒犯金刚也就是鞭罚，你这样把他处死了，叫我怎么跟日光菩萨交待呢？”
    
     广目金刚心中一凛，刚才自己盛怒太过，竟然忘了郭暝海的出身了，真要处死了，哪天被人在日光菩萨那里告上一状，自己还真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自己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不能就这么算了，广目金刚忍住气道：“那就不处死了，鞭他两百。”
    
     金甲军于是又开始拖郭暝海出去。
    
     拖到一半，宫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名身穿白丝镂边秘云软僧袍的人走了进来，最惹人注目的是他两只长得拖到地上的白色眉毛。


   正中央的人影微微颌首，开口道：“诸位，此案小则为小，然与暗杀星有关，世尊忧虑，命我等全力勘查，不可敷衍以对。本意将此案交由三位金刚进行，没想到该案复杂纷呈，三位金刚分歧甚大，我更在昨日接到本，言此案有人从中作梗，妄图栽赃嫁祸，因此邀两位菩萨前来，同审此案，以不负上恩。”
    
     话音刚落，郭暝海便感觉到左侧妙见菩萨火(河蟹)辣辣的目光紧紧的笼罩着自己，只听妙见菩萨开口道：“我闻得上本之人不过区区一个尊者，差了四级，与规约不符……”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灵吉菩萨打断：“暗杀星一事，世尊有明谕，可不惜一切手段，即便与灵山宗旨相逆，何况一规约。妙见菩萨何须拘此小节，趁早查出真相，上禀世尊才是大事。”
    
     一句话顶得妙见菩萨说不出话来，他忙把目光转向法藏菩萨求助，法藏菩萨原本不想开口说话，无奈只得道：“遵守规约之事似乎与调查此案并不冲突，我等认为可先惩罚该名尊者，以明纪法。”
    
     灵吉菩萨不以为然道：“若此案得破，他便是大功之人，不奖反罚，此等道理如何折辨得通，反遭整个灵山耻笑。若两位菩萨自认可以说得通，自做无妨。”
    
     下面跪着的三个金刚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各自望着自己的上级，一开始，三位菩萨便已经在上面明争暗斗，火药味甚至还浓烈过他们之间。
    
     灵吉菩萨这一番话基本等同于公开宣告郭暝海这个人他护定了，谁也别想动他，最后一句话更是隐含威胁之意。
    
     妙见菩萨身形微微一窒，法藏菩萨已经开口道：“灵吉菩萨多心了，我等只是提出建议，您是主办，怎么做还是您说了算。”
    
     诚如郭暝海所分析，到了菩萨这个层面，不再是由人数的多寡决定胜负，而完全依靠自身实力和背景分出高下。
    
     灵吉菩萨深得如来和四大菩萨的欢心，在西天资历甚老，人脉又广，兼之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数次化解灵山危机，加上这几十年扩张派系得当，越发发展壮大，根本非其它菩萨可比。
    
     妙见菩萨和法藏菩萨虽然在欢喜佛前面进得谗言，但本身实力不济，根基不深，加之其它佛对他们都印象颇浅，在西天支持力弱。
    
     本来一开始，妙见菩萨瞅准这个机会，力邀法藏菩萨中伤灵吉菩萨，目的并不是为了要一次性扳倒灵吉菩萨，只是想趁机削薄他的羽翼，吸纳壮大自己，慢慢形成抗衡之势，再缓图扳倒之计。
    
     因此，妙见菩萨也将希望放在了金刚那个层面上，只有在那个层面上解决问题，自己的人才有获胜的可能，为了防止灵吉菩萨主导一切，他抢先建议下放给金刚和尊者去查并得到了欢喜佛的首肯。
    
     灵吉菩萨也没往深处想，就同意了。
    
     妙见菩萨满心欢喜，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郭暝海，越级上本，提醒了灵吉菩萨，找了个借口硬是提上来菩萨层面审，这下子前途就变得吉凶未卜了。
    
     妙见菩萨将目光放在曼沙尊者的身上，心想：一切就靠你了，如果这次得成大事，我定不负当日承诺，将你升为金刚，掌管前三重事务。


第三十三章     反击帷幕
    
    
    
    
     见其它两个菩萨不敢再说话，灵吉菩萨开口道：“立证尊者何在？”
    
     郭暝海忙上前一步跪下：“弟子立证叩见三位菩萨。”
    
     灵吉菩萨道：“你上本言有人妄图栽赃嫁祸，是怎么回事？”
    
     郭暝海道：“菩萨圣明，此案有天大的漏洞，矛盾百出，更有荒谬的事实，若上报佛祖，当贻笑西天。为了说清楚整件事，弟子斗胆恳请三位菩萨先行批阅目前查出的事实和得出的结论。”
    
     殿内三个童女捧着三个小本子恭敬的走上来，递给两旁的护法，护法又进纱帘递给三个菩萨。
    
     大殿沉默下来，只闻得悉悉索索翻动纸张的声音。
    
     妙见菩萨最先翻完：“人证物证俱全，并无漏洞。”
    
     灵吉菩萨紧接着也翻完了：“立证，你有何话说？”
    
     郭暝海道：“弟子冒犯上颜，该案的是非真相与案发现场紧密相关，既然是审案，希望三位菩萨移步莲台，亲自到祭祀殿。”
    
     妙见菩萨大喝一声：“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对我们说三道四？”
    
     灵吉菩萨不动声色的看了郭暝海一眼，并没有说话。
    
     郭暝海的目光对上灵吉菩萨的眼神，立刻明了，大声道：“此案是暗杀星组织第一次明目张胆对我灵山发动暗杀袭击，虽然并未造成太大伤亡，但是已经震动九重。弟子既然身入佛门，当殚精竭虑为佛祖办事，不作他想，请三位菩萨降临祭祀殿也是为我灵山永固才提不情之请。”
    
     灵吉菩萨接口道：“好一个殚精竭虑。暗杀星一事为世尊夙愿，不仅是他老人家，燃灯佛和弥勒佛还有四大菩萨无一不是到处奔波跋涉，我等身居下位，没有通天的法力，干好分内的事情，能为世尊分忧，也就不辜负这三品莲台了。”
    
     曼沙尊者的眉毛以几乎看不见的幅度跳动了一下：这灵吉菩萨果然老奸巨滑，怪不得其他人扳不倒他。
    
     他什么事情都把自己和如来还有四大菩萨捆绑得紧紧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一来，反对他就等于反对佛祖。
    
     果然，法藏菩萨立刻转变了口风，道：“灵吉菩萨说的没错，只要能查出真相，让世尊欢喜，我们辛苦点算什么。”
    
     妙见菩萨脸上霁云开散，笑道：“既然是为我灵山永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别说去祭祀殿，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没话说。”


祥云万杖，金光熠熠，有无数梵音吟唱，又有十种天花散落，银色绸带飞扬，如流水婉转，婀娜飘然，托着一大二小三个莲台缓缓降落在祭祀殿的前方。
    
     灵山自建山以来，第三重从来没有迎接过如此高等级的神佛，不仅惊动了所有金刚，也惊动了不少罗汉，都预先将闲杂人等一律赶出第三重，只留两列祭祀    
     金甲在外围守护，而内围依旧交由三位菩萨的近身天王护法负责。
    
     依照郭暝海的意思，祭祀殿的现场依然完好的保留着事发时候的模样，并作了一个防御阵法将其保护起来，就算一草一花也掉不进去。
    
     三位菩萨坐定之后，郭暝海出位行礼道：“三位菩萨虽然刚才已经看完了本子，但许多细节未能一一尽述，是不是让弟子来审？”
    
     灵吉菩萨道：“你审吧，我们三个看就是。”又对旁边的摩崖仞利两天王道：“你们协助一下。”
    
     两位天王对于要受尊者指使感到极其不快，但是灵吉菩萨金口一出，不敢不从。
    
     郭暝海道：“谢菩萨体谅。那么，先请两位天王把当时事发之前的一名见证者，祭祀金甲第二队的曼天明押上来。”
    
     那名之前已经供输过的金甲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能亲自见到三位菩萨，但如果有得选，他会宁愿一辈子都见不到。
    
     一听到郭暝海传他，他当场吓得尿了裤子，什么遗书交待统统都做完了，才被两个天王押着战战兢兢的走了上来，立刻跪下猛磕头，把额头磕得一片血肉模糊。
    
     郭暝海背对着三个菩萨，冷冷的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本子：“你那天说的话都记在这里面了，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佛祖在上，小的不敢有半点隐瞒。”仿佛丝毫不觉得疼痛，那名名叫曼天明的金甲军继续用血肉淋漓的额头拼命的撞击地面。
    
     “好！”郭暝海提高了声调：“到现在你仍然死不悔改，那就让我来亲手戳穿你的谎言。来人，请光明镜。”
    
     只见两名尊者抬着一架用花坛木做的七星拱月镜架稳稳的走了出来，上面是一匹黄绢覆盖住了圆形的物体。
    
     郭暝海转身道：“菩萨，当日他曾言道，东边有一棵菩提树，在卯时照到墙上的影子恰好为七尺高，事发之日他目睹一名可疑尊者站立在祭祀殿前墙旁边，刚好和影子重合，所以得知其身高恰为七尺。今日时间不对，弟子恳请菩萨施展大神通，先把第三重的天给闭了，再用光明镜模拟烈日，就可以重现当时的场景。”
    
     灵吉菩萨庄重的脸上罕有的出现了一丝微笑：“好办法。”僧袍一挥，顿时乌云密布，原本光亮明媚的白天瞬间成为了漆黑暗寂的黑夜，只有三个莲台还绽放着淡淡的金光。
    
     郭暝海一声令下，盖在镜上的黄绢被掀开，光明镜顿时发放出绝不逊色于烈日的璀璨光芒，将整个第三重重新笼罩在光明之下。
    
     在祭祀殿还算白皙的左侧墙壁上，清晰的出现了一道宽约三寸长约五寸的投影，正是东边的菩提树所形成。
    
     一个祭祀金甲跑上去丈量了一会，回来禀告道：“确实是刚好七寸高。”
    
     郭暝海点点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转头冷冷的道：“曼天明，抬起头来看着墙壁。”
    
     曼天明惊恐的抬起头来，不明白郭暝海到底要他看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尊者披风的黑影出现没有被暗杀星刻字的右侧墙边，但只停留了一会，很快就消失不见。


“刚才那个人身高多少？”郭暝海淡淡的问道。
    
     “啊？”曼天明傻眼了：“这……这小的不知。”
    
     郭暝海道：“不是有那道投影吗？好好用你的目光量量。”
    
     曼天明这才知道郭暝海的用意，委屈的道：“禀告尊者，他离那道投影也太远了，小的实在丈量不出来。”
    
     “哦，太远了是吗？”郭暝海点点头道：“那重新来一次。”
    
     那个黑影于是重新出现，这一次他快速的从右侧墙边走到了左侧墙边，最后消失在左侧的拐角处，当然也经过了那道投影所在的地方。
    
     “现在知道有多高了吗？”郭暝海继续问道。
    
     曼天明哭丧着脸道：“尊者，他走得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
    
     “太快了？”郭暝海倏然转身，一对精亮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曼天明：“你昨天说，当时你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黑影就没了。怎么当时就看的清楚，今天就看不清楚了呢？”
    
     曼天明目瞪口呆的看着郭暝海，嘴巴张得老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郭暝海突然笑了，指着曼天明的脑袋道：“想必是这里不清楚，所以编不出来了。我有个让你清醒的方法，来人啊，拉出去鞭一百。”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都吃了一惊。
    
     郭暝海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三位菩萨面前公然动用酷刑而毫无顾忌，果然不愧杀人魔王的称号。
    
     “慢着！”见势不妙的曼沙尊者看妙见菩萨和法藏菩萨都没有动静，赶紧自己站出来大声反对：“西天灵山向来是宁和之地，立证尊者擅用刑罚，唯恐血腥之气会染了佛光，罪难容赦，求菩萨制止。”
    
     这一喊把惊呆了的妙见菩萨给叫醒过来，连忙对灵吉菩萨道：“没错，立证尊者公然用刑，有违西天宗旨，应当重罚。”
    
     灵吉菩萨踌躇着没有说话，以他的七窍玲珑，也没猜出郭暝海的用意，公然动用酷刑已引起公愤，往后报到世尊那里也说不过去。
    
     见灵吉菩萨为难，郭暝海唯有自己出马，不敢针对妙见菩萨，便转了身子对着曼沙尊者咄咄逼人道：“慈悲？当天火烧祭祀殿五叶尊者在三昧真火中哀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慈悲？第一重比丘一下子死了一百多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慈悲？暗杀星对我们毫无慈悲可言，我们为什么还要对一群破狼讲慈悲？怜悯众生是慈悲，降妖伏魔也是慈悲，是对我们自己的慈悲！”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一连三个问句问得曼沙尊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秘法金刚都看呆了，向来奉行“千言不如一行”的郭暝海，寡言少语到让人猜不透的郭暝海，第一次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话，直说得神采飞扬，飘逸夺人，即便是畏惧和厌恶他的人也不由得暗中折服。
    
     但凡综合实力超群到一定阶段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展现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这是英雄的定律，也是强者的标尺，如郭暝海，如灵吉菩萨。
    
     灵吉菩萨看着郭暝海，眼中有幽幽的光芒，在澄净晶莹的黑色里面，盛满了赞许之意，只不过在场诸人只顾着看大出风头的郭暝海，而忽略了这个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实权菩萨难得露出的神情变化。

第三十四章     疑云密布
    
    
    
    
     只一瞬间，灵吉菩萨也就恢复了正常。
    
     曼沙尊者气得浑身直抖，比丘死亡的事件他一直怀疑就是郭暝海干的，现在反而被他拿来攻击自己，更被他把暗杀星比喻成破狼，冒犯了他的名讳，脑子一时空白，不知道如何接话。
    
     但好歹曼沙尊者也是天狼星，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策略：“立证尊者，请你冷静。我不过就事论事。你说的降妖伏魔跟眼下这件事没有关系，第一，我们审的是自己人，这个金甲也就是个见证者，不是妖魔；第二，他说的是不是谎言，有没有别的内幕，还有其他的方法问清楚，没有到非要动刑的地步；第三，抽一百鞭子，人基本就等同死了，想问也问不出来了，这样做别人只会怀疑你想趁机毁灭证据，而不是认真审案。”
    
     这一番话条理分明，驳斥有力，舆论导向立刻开始偏向了曼沙尊者一边，妙见菩萨终于松了一口气。
    
     郭暝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曼沙尊者，不冷静的那个人是你。我得菩萨允许独审该案，什么时候用刑由我决定，你贸然跳出阻止是破坏审案，也是对三位菩萨不敬。至于你提出的三个问题，第一，这个金甲到底是暗杀星还是自己人，目前尚无定论，而曼沙尊者急于为他提供担保，那么我们可以暂且相信，日后有问题再找你承担；第二，我向来认为，用刑才能抽真剥假，他跪在这里安安全全的完全可以天花乱坠，我不明白曼沙尊者何以对他自信满满；第三，我用刑经验比你多，抽一百最多养伤时间久一点，还是能说话，就算死了，我也有证据推翻现在这个结论。”
    
     众人的脸上都出现大开眼界的神情，舆论都不知往哪边倒了，刚刚还觉得曼沙尊者说得完美无缺，但转眼郭暝海说得更加铁板钉钉。
    
     高手过招，往往攻防变换极快，死守自己阵地的同时，大举进攻，胜负扭转也就成了常事。
    
     曼沙尊者算是第一次领略了郭暝海的口才厉害之处，一连串的发问轰得他有点晕，明明知道说的都是歪理，可是要有理有据的反驳似乎看起来不太容易。
    
     不等到曼沙尊者表态，郭暝海已经大叫一声：“还不拖出去鞭？否则你们同罪。”吓得后面的祭祀金甲也不管天王站在那里，挤了过来拉了曼天明就走。
    
     “慢着！”曼沙尊者脸色发白，他也豁出去了，顾不得还有三位菩萨在上面看着，当场就开火：“立证尊者你这……”
    
     话没说完就被郭暝海透着彻骨寒意的话给打断了，只听郭暝海一字一句的提醒：“曼沙尊者，菩萨只认定了我审。”
    
     曼沙尊者还没说出的话就这样被堵在喉咙里，他眉毛紧皱，看向一直没有作声的三位菩萨。
    
     妙见菩萨脸上一紧，也看向灵吉菩萨。


郭暝海笑道：“妙见菩萨法眼所见自然不差，弟子这个可以说是臆测，但弟子之所以敢拿出来说，是因为还有一个无法推翻的实证存在。”
    
     “无法推翻的实证？”妙见菩萨犹豫了片刻：“是……是什么？”
    
     郭暝海道：“这就要还原当天的现场才能看出来了。”
    
     妙见菩萨道：“这不已经还原了吗？菩提树的投影也已经在墙上了，而且被证实的确是七尺。”
    
     郭暝海道：“没错，但这只是简陋的现场，跟实际情况还是有出入，那就是这里并没有供桌，也没有摆上供品。”
    
     广目金刚嗤之以鼻道：“摆上了也是一样的，我就在最前面，看得清清楚楚的，它又不可能把墙给遮了。”
    
     郭暝海道：“弟子现在就请当天负责拜访供品的两位尊者重新摆放一次，好看个清楚。”
    
     两名当天负责供桌的尊者忙上前来，一前一后的按照事发当天的情况将开光仪式所需的供品一一摆上桌去。
    
     等到终于摆完，众人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墙上那一抹还算明显的投影。
    
     “没什么变化啊。”“供桌在也不影响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立证他也有算漏的时候啊。”大家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妙见菩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郭暝海，难得的没有抢话。
    
     郭暝海道：“请三位菩萨看这里，投影是还在墙上的，现在弟子让金甲军来量一下这个投影的高度。”
    
     两名祭祀金甲忙走上前去，用标有刻度的横杆上去仔细量测，末了大声禀告道：“八尺七。”
    
     “怎么会？！”妙见菩萨脸色苍白，不解的看向曼沙尊者。
    
     但曼沙尊者只是偏转了头，什么都没有说。
    
     “天啊，刻度自己变了！”已经顾不上在菩萨面前保持礼仪，被眼前的事实吓到的众人忍不住惊呼起来，双眼瞪得跟桃子一般大。
    
     灵吉菩萨眸子里亮光一闪：“这个投影果然很有趣。”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不说话的法藏菩萨难得的有了兴趣：“这供桌上的供品并没有遮挡到菩提树，照理说，这投影应该是不会改变高度才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郭暝海道：“要拆穿这个小把戏不难，弟子只需要做一点手脚，投影的高度又可以恢复回七尺了。”
    
     说着，他走到供桌前面，抽出了其中一件供品，众人清晰地看到，那个投影瞬间下降一个颇长的距离。
    
     祭祀金甲重新测量，禀告道：“七尺。”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了郭暝海的手上。
    
     只见他的手里捏着一个做成如意形状的纸制供品，是西天常见的一种碧绿如意造型，按照开光仪式的规矩，几乎每一组供品里面都起码有一个这样的如意。
非要说它跟其他纸制供品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它使用金箔制造的。
    
     法藏菩萨眼中一亮，丝毫不掩饰对郭暝海的欣赏：“原来是这样，金箔反光，无形中就将那道投影给拉高了一尺有余，但因为还是菩提树的投影，所以一分不长，一分不少，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郭暝海微笑道：“法藏菩萨所言甚是，因此，弟子可以断定，真凶的实际身高是八尺七，而伪装成七尺高，不过是为了陷害接引尊者而已。”
    
     曼沙尊者的身躯微微一震，八尺七正是自己的身高，好在这个身高的尊者大有人在，危险还不至于蔓延到这边。
    
     法藏菩萨笑对灵吉菩萨道：“我不知道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大的玄机，看来接引尊者的确是被冤枉的啊。”
    
     妙见菩萨不满的看了法藏菩萨一眼，明明两人说好一起对抗灵吉菩萨的，怎么这家伙到头来看情势不妙这么快就投敌叛变了呢，没奈何，只得自己亲自出马道：“就算接引他不是在墙上写字的真凶，可就凭他领了孔雀石这事至少也是个帮凶，不能放纵。”
    
     郭暝海道：“弟子正要说明这个问题，孔雀石也是真凶玩的一个花招，不过这个花招的难度大了一点，弟子也是参详甚久才想明白。”
    
     妙见菩萨身子一震：“这明明有僧医官的证词在，还能有什么花招？立证，你护你的人也未免太过了点。”
    
     郭暝海道：“菩萨请细想，这件事本来就跟常理不合。大家都知道，孔雀石虽然不难得到，但是在西天几乎没人领用，近半年来也就接引领用过一次。如果接引尊者真的想纵火祭祀殿的话，他会用这么蠢的办法来暴露自己吗？这分明是一次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栽赃嫁祸。”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连妙见菩萨都说不下去了。
    
     法藏菩萨道：“那墙上的字就不是孔雀石写的了？但我记得，明明只有这种矿石才能涂出这种绿色啊。”
    
     郭暝海道：“没错，如果是单独用矿石涂刻的话，只有孔雀石能达到这种效果。可是，既然我们已经推断出了刻字的时间只有可能在纵火之后，就可以发现，在那个特定的时刻，是没有办法用矿石直接在墙上刻涂的。”
    
     郭暝海刻意把“直接”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曼沙尊者脑袋里面“嗡”的一声，他发现，自己原来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正是这个错误，一点一点地送自己上了绝路。
    
     法藏菩萨的兴趣明显比灵吉菩萨还要大了，忙忙追问道：“是什么？”
    
     郭暝海道：“开光仪式开始之后，按照规制要求，必须将书写有《心经》的金黄绢布铺展开来，围住整个祭祀殿。”
    
     妙见菩萨冷笑道：“那又怎么样？纵火之后，布被烧烂了，墙也露出来了，照样可以直接刻涂。”
    
     郭暝海接口道：“也可以做点手脚，不直接刻涂。《心经》上的文字是蜡染上去的，遇火则化，如果用另外一种颜色的矿石隔着被烧融颜色的布匹刻字的话，同样可以成就绿色的字体，从而完成这招偷天换日的所谓孔雀石的谎话。”


第三十六章     峰回路转
    
    
    
    
     “胡说八道！这全部都是你的臆测和猜想！”妙见菩萨几乎就要咆哮了，而他的失态自然不会被对手轻易放过。
    
     灵机菩萨不露痕迹的将了一军：“菩萨，请注意你的仪态，有损西天威仪，世尊会不高兴的。”
    
     妙见菩萨身子一凛，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是对这次斗争获胜的希望太过执着，不情愿看到郭暝海突然出来搅局让这场原本可以完胜的棋局一点一点走向绝望，所以竟然丧失了理智，而跟一个低贱的尊者过不去。
    
     这样的把柄握在灵吉菩萨手里，只会成全了郭暝海，赶紧重新恢复那种宠辱不惊的安详神态，只是口气还有微微的颤抖：“我只是认为说话要讲证据。”
    
     郭暝海不慌不忙的接口：“弟子当然有证据。僧医官的陈述中曾经提到过一件让他感到不解的事，就是在提取的绿色涂料里面发现了一些丝状的细微物体。弟子提请菩萨下令，将开光仪式上所用的绢布和那些物体作一勘验，自然真相大白。”
    
     灵吉菩萨道：“准。”
    
     不一会，僧医官便上来俯伏在地：“菩萨吉祥，在涂料里面发现的确实是绢布的一部分。”
    
     人群中发出了更大的哗声，灵吉菩萨不得不用威严的目光巡视了一圈，迫使人群回复肃静，才对郭暝海道：“那据你推测，应该用的是什么样的工具在墙上刻字的？”
    
     郭暝海微笑以答：“不用推测了，菩萨。跟黄色混合变成绿色的只有蓝色，而能在三昧真火的高温下不融化不变软依旧坚挺的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极其珍稀的只有在三十三天之上的无忧界里才能采挖到的玛瑙蓝雉石。”
    
     曼沙尊者冷冷的看着神采飞扬的郭暝海，心想：能逼我天狼星到这种狼狈的地步的，你郭暝海算是第一个人。
    
     不过，就到此为止了，天狼星从来不会去干一个自掘坟墓的计划，就算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也决不会引火烧身。
    
     玛瑙蓝雉石是我在暗杀星内部得到的，跟西天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你就算把灵山翻过来，也查不到我的一点蛛丝马迹。
    
     郭暝海，我们还是下个回合再决胜负吧。
    
     灵吉菩萨已经下令，立刻彻查最近有谁申领过玛瑙蓝雉石。


   “禀告菩萨，玛瑙蓝雉石不仅是稀有的矿石，更是珍贵的药材。药材一类的都是统归弟子管的。”一个温厚的声音传来：“玛瑙蓝雉石数量极其稀少，因此弟子记得很清楚，到目前为止，只有曼沙尊者领用过一颗。”
    
     最后一句话无异于在人群中投掷了一个火炮，迫于灵吉菩萨的威严，大家都强忍着没有惊呼出声来，但脸上充满的那种惊愕和讶然却如同那墙上的浮雕，凸显得无法忽视，火(河蟹)辣辣的数千道眼光瞬间集中在曼沙尊者的脸上。
    
     曼沙尊者脸色如常，神情平稳，没有任何的不安、紧张甚至恐慌。
    
     但绝不代表心里也是风平浪静，不动声色的表面只是在暗杀星里练就的本领，从小他们就被教导，一定不能让敌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恐惧，否则就再无生还的可能。
    
     郭暝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点都没有回望曼沙尊者的举动，只是垂下眼皮，悄悄的打量着灵吉菩萨的动静。
    
     曼沙尊者此刻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嗓子干涩，想吞一口口水下去也变的无比艰难。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笑得一如往常敦实的腾化尊者，眼前有晕眩的迹象。
    
     他怎么忘了？腾化尊者代表的是天龙金刚，是跟自己这个派系水火不容的天龙金刚。
    
     他怎么忘了？开光仪式上，秘法金刚为了拉拢自己对抗郭暝海，所以有意抬高广目金刚派系的地位，从而惹恼了天龙金刚，根本就不来参加仪式。
    
     他怎么忘了？天龙金刚是有选择权的，他可以选择和广目金刚联手扳倒秘法金刚，也同样可以选择跟秘法金刚联手报一箭之仇。
    
     原来，郭暝海并非毫无行动，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自己的敌人变成了他的同盟。
    
     原来，一直被算计的不是郭暝海，而是自己。
    
     原来，演戏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郭暝海和腾化尊者，而自己这个看戏的却被迷惑得入戏太深，不能自拔。
    
     郭暝海在远方笑意盈盈：天狼星，你不会自掘坟墓，那就让我来帮你挖掘。
    
     被惊呆了的还有广目金刚和妙见菩萨，妙见菩萨象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看向法藏菩萨。
    
     法藏菩萨的目光看向远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而灵吉菩萨的嘴角，隐隐约约有一丝嘲笑。
    
     原来是这样啊……妙见菩萨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即垂下了眼皮，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简直滑稽得象一只猴子。
    
     “妙见菩萨，曼沙尊者是你的人，你看怎么办？”灵吉菩萨醇厚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缈而来，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妙见菩萨。
    
     妙见菩萨仍然低着头，声音淡淡的：“曼沙，你怎么解释？”
    
     郭暝海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场突然转变的战局，心想，妙见菩萨终于要弃卒保帅了么？天狼星，这样绝望的局面你该如何应对？
    
     曼沙尊者静静的站着，他不打算解释，也无法解释。
    
     他现在脑海里想的唯一的两个问题，一是遗憾，居然会死在郭暝海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手上，给天狼星的历史抹黑了一笔；二是死了不能白死，他要留下一个能置郭暝海于死地的计划，怎么都要拉上郭暝海陪葬。
    
     就在这时，一个敏捷的身影快速的如同闪电般飞跃了过来，看不见人影，只看见一道白光朝郭暝海冲了过去。
    
     连划破风声的细微声响都没有发出，这不是普通高手的修为。


   郭暝海一步也没有动，不是他动不了，也不是他不敢动，而是他不想动，也不能动。
    
     此刻的郭暝海正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压迫着身体内每一个本能反应要躲避的细胞，使自己的身子保持在最自然的看上去就像被吓呆了躲避不开的模样。
    
     三位菩萨，数十位金刚天王加上近百名尊者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露出一丁一点的身手，因为那意味着致命的破绽。
    
     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出手救他。
    
     果然，一股强大到铺天盖地让人窒息的力场从灵吉菩萨的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乘风而来，快得让人暗自心惊，活生生的将那个人影在离郭暝海只有不到半米远的地方逼到斜后方。
    
     那个人影轻盈的一闪，避开了灵吉菩萨发出的逼迫力场，将身子一扭，化成无形，但随即，一个类似蜘蛛模样的气流环绕阵法出现在空中，笼罩得连光明镜都失了颜色。
    
     “天蛛星？！”灵吉菩萨脸色微变，双手不停的交换手印结出，形成般若大阵围住郭暝海，誓要保住他的性命。
    
     早就知道灵冕尊者是天蛛星的郭暝海心中的惊涛骇浪一点都不比灵吉菩萨小，见到蜘蛛形阵法的他，立刻知道灵冕尊者已经是拼了十成功力，将自己的性命灌注而成的暗杀阵法布了出来，决意和他同归于尽。
    
     郭暝海愕然的不是灵冕尊者的突然出手，而是灵冕尊者为什么要出手，他一直以来针对的都是曼沙尊者。
    
     按照他对暗杀星组织的了解，里面哪个人不是互相踩踏，勾心斗角。
    
     所以他才采取了逐个突破的方法，照理说灵冕尊者应该喜出望外，跟着落井下石把曼沙尊者一起陷害掉，这样自己就能升上一级。
    
     生性追求毫无纰漏的郭暝海第一次担心起来，担心自己对暗杀星的了解是否有了偏差，而只要一点点地偏差，都足以在日后将他致死。
    
     那个身影面对灵吉菩萨布出的般若大阵没有丝毫兴趣，反而将阵法快速挪动远离了郭暝海的身边。
    
     不好，他要下手的是腾化尊者。郭暝海心念一动，腾化尊者的惨叫声已经传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他在没有任何安全防护下瞬间变成了齑粉，血肉横飞，半空飘扬。
    
     人群尖叫起来，大家恐慌得纷纷往外逃，祭祀金甲和天王们颤颤巍巍的上前做出忠心护主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知道菩萨们才有资格出手制敌。
    
     眼见自己的徒孙竟然如此惨死，由不得法藏菩萨不勃然大怒，他对灵吉菩萨喊了一句：“我来！”不惜拿出自己的珍藏法宝，一个碧绿生光的灵芝如意，朝天一挥。
    
     九天大雷从天而降，焕发出夺目的紫色强光，照耀得天地失色，晕眩中，轰然劈中大地，震得地面开裂，祭祀殿猛然一震，任是坚固异常，也砸下不少石块。
    
     郭暝海脸色微微一变，一个法藏菩萨功力就厉害到如此地步，不知其他神佛又是何等神通，看来自己的这条路不仅荆棘满布，还遍是死路。
    
     天蛛命阵给这九天大雷击得粉碎，尘土飞扬中，一人踉踉跄跄的捂着胸口，嘴角渗着血丝傲然站立着。
    
     “是你，灵冕？！”灵吉菩萨见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派系的人，早就沉下脸来，心想不妙，必须赶紧毙了他。
    
     “哈哈哈！”灵冕尊者放声大笑，灰头土脸的他此刻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凛然神态，震得周围的金甲军和天王们都不敢上前擒拿。
    
     “郭暝海！”灵冕尊者手指直指郭暝海，目光中尽是不甘和仇恨：“我知道你要耍什么鬼花招，你隔山打虎，为的就是下一步揪出我来。没错！老子是暗杀星八大将之一的天蛛星，祭祀殿纵火是老子干的，为的就是害死你！”

第三十七章     天蛛陨落
    
    
    
    
     郭暝海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复杂的神采，有惊讶，有惋惜，有不屑，但他把最真实的怜悯牢牢地藏在了心底。
    
     “是我没用，不能完成暗杀星交给我的任务，将你这个罪魁祸首杀死，但我暗杀星千千万万的兄弟会继承我的遗志，总有一天将你碎尸万段。”灵冕尊者的语气平静得不象是临终的遗言：“我既为天蛛星，就要维护天蛛星的自尊，一人做事一人当。郭暝海，你没有资格审我，更没有资格杀我，能杀我的只有我自己！”
    
     “至于这些可怜的走狗们，”灵冕尊者带着不屑的语气看了自己身后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箔的曼沙尊者：“更加没有资格。”
    
     说完，灵冕尊者举掌朝自己天灵盖狠狠地一掌拍下。
    
     人群中再次发出了震天的惊呼，法藏菩萨对着吓呆了的金甲军和天王们怒喝：“快拦住他！”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身躯和着缓缓流出的脑浆慢慢的倒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
    
     灵冕尊者的脸上挂着一丝满足的笑，那满足的含义，在场的只有两个人知道。
    
     郭暝海的目光越过那具软绵绵的尸首，第一次毫无顾忌的，直来直往的盯在了曼沙尊者身上。
    
     曼沙尊者的瞳孔里满是迷茫，他的目光穿透了在场的所有实物，投在了遥远的天边，从他青筋暴出的手腕上，郭暝海知道他正在用最后仅存的一点理智，来支撑住平静沉稳的假象。
    
     这个时候，只要再给他一个预料之外的重击，这个被神秘尊者誉为三巨头的第一候补，八大将之首，在暗杀星内也美名远扬的天狼星就会彻底崩溃，不堪一击。
    
     但郭暝海没有这么做，并不是他不忍心做，忍心这个词语不存在于郭暝海的人生信条，更何况，杀了天狼星，以后自己就少一个敌人，多一份安全，这样一本万利的事情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做。
    
     除了一个。
    
     对于天蛛星突然挺身而出，不惜自己的性命掩护天狼星，郭暝海比受打击最深的天狼星还想不通。
    
     按照他对暗杀星的了解，虽然同在一个组织，但是从小被教导灌输了所有残忍和劣根性的他们，对于自己内部的人，也向来是互相践踏，尔虞我诈。
    
     郭暝海就是踩踏着数不清的他人的尸骨做上天杀星的，他对这点掌握得无比熟稔。
    
     所以，按照这样的常理，天蛛星应该会暗自欢喜，更说不定会帮着落井下石，置天狼星于死地才是。


   然而，在他的眼前，却出现了无论怎么考虑都决不会出现的荒谬。
    
     友情、舍身、感恩……这些所有被暗杀星鄙弃的，不应该出现的如同包袱的情感，却一一清楚的在临死前的天蛛星眼中闪现，虽然只有微弱的一点，却没有逃过郭暝海训练有素的眼帘。
    
     郭暝海震惊不已，他不明白，背负了这么多无用的情感的人应该软弱无比，怎么还能生存这么久，并且成为八大将之一。
    
     这跟他的逻辑不符，跟常理不符，跟所有他对暗杀星的认识不符。
    
     生性谨慎的郭暝海追求毫无纰漏，因为一个细小的纰漏都足以在日后致命。
    
     所以他不得不停下来，放弃了这个大好的追杀天狼星的机会，因为他不确定，会不会还有暗杀星为了掩护天狼星挺身而出，这样只会将自己陷入被动。
    
     天狼星毕竟不是自己的对手，以后还有机会杀，想到这里，郭暝海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放在了灵吉菩萨身上。
    
     灵吉菩萨也许是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被眼前事态惊吓到的，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大出风头的灵冕尊者身上，而是一直跟随着郭暝海。
    
     郭暝海表现出了一个正常的佛门弟子该有的所有反应，完美无缺，毫无纰漏。
    
     灵吉菩萨满意的对上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开口道：“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天蛛星现形，畏罪自杀，我佛慈悲，灵山必将永固。”
    
     说完，只见两朵祥云飘来，却是两名装束奇怪象沙弥模样的人。
    
     郭暝海认得那就是如来的两大随侍弟子阿傩和迦叶，赶紧跪下迎接，紧接着，除了三个菩萨之外，其他人都跟着跪下了。
    
     “我佛世尊有令旨，说灵山缘何法力剧烈波动，祭祀殿缘何摇动得厉害，传三位菩萨去面见哩。”
    
     灵吉菩萨道：“我知道了，我即刻上九重面见。”说完，与另外两位菩萨驾起莲台，又压下云头对郭暝海道：“你在须弥山等我回来。”这才飘摇直上灵山九重。
    
     郭暝海回过头来，第一次对被释放出来的接引尊者投去深深的一瞥。
    
     接引尊者不由得眉头微皱，他明白了郭暝海那个目光的深意。
    
     主战场在不经意间快速的转换到了自己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