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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0-01-08 21:49回复
    更漏滴答,月正中夜,流萤过小楼,翠竹低风眉,茶汤正沸,夹着瓷杯在沸水中滚,碰出脆声细响,万千影汇在一烛一盏裙下,又霎时溃开,只消剪一截灯光。
    说到御史台弹劾枢密副使,正将碾好的茶末添入盏,灯影里抬眉,“是我授意余孟衷,太子做事,还是这么不利落,不把石檀和卫国杀将个干净,不是净等着让他们还京,共事十几年,挖几年煤、养几年鸟,还能就吃素了?”
    抬手止住他,收回双手捧着点茶的壶,把盏放到他眼前,“没别的意思,只是王台主,咱们好容易沾上亲了,现在也不是坐衙门,盘算起来,你得叫我声叔?”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0-01-09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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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茶沸腾的功夫,吃了一枚杏,或许未到时节,半涩半甜。帕子仔细拭了手,攥在掌心,闻言抵着下巴摇了摇,笑:
      “太子重情。”
      尾音咂着味儿。在御前说话,台词与此刻并无不同,只多几分纯然感激,再符合不过太子妃至亲的身份。对钦定罪过的王赦多有袒护,对南越边民杀伐不留,一手握着东宫卫,一手把长兄死死摁在外边——太子“重情”私心甚重、行事恣意,只在言语铺陈,和帝王的一念之间。
      小姑姑是个真纯人,心思配不上如今的位置。如果她不是心心念念要太子把可怜的兄长拉回来,我本不必在这里与越王吃茶。
      浪费父亲走前瞒她,装万世太平的苦心。
      这是今晚的第三釜茶,月移过了半个天,看着白雾袅袅,却没有接。微微欠身,一团笑地应,调子里殊乏诚意:
      “叔、叔、叔,您也是吃荤的啊——时候不早,就不叨扰您,小、侄先走一步。”


      6楼2020-01-10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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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递空的茶收还到嘴边,呼开白雾。
        “韬玉也重情,我最落魄时候,还愿意说几句话,我不喜欢欠人情。”抿着茶水,点给旁人的茶,总多用几分心,虽然常被推拒,但谁也说不准,或许下一盏,他就要高奉双手,心甘情愿地请了。
        舌尖抵着上颚将茶水咽尽,翘起嘴角,左右摆两下头,中夜月眀,风啸过小窗,顺次拨乱竹影,好似一行人缓步过中庭,人影推得我脸上月华明暗不定。
        好整以暇,再点一盏饮茶,推于我二人间,白瓷倚笔架做山,笔洗做水,墨为石,屏生草木,半壁河山。
        “这样吧,今日有些事要议,你也听一听,夜路难行――”
        门被石曜推开,没有甲胄,碰响的是将军们的佩剑与贵族弟子多镶金玉的腰带。
        “也好让两位石将军送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0-01-10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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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桂魄正浓,落到越王府某隔扇门之上,被渐近的身影遮断,烛珲洇出纱橱的格纹,光的斑痕随后洞开成一室灯火通明,在我与石檀阖门后,月照被推出书房的门槛,它当笑我们无情。
          外衫染着中夜的清寒,内间之外褪下,叠于架,一任庭香相熏,这顷刻间,略整衣饰,隔屏向内而道。
          “百足之虫,临死而未僵也,宫城之防近来再署,耗去臣与石枢密一番时辰,来迟了,殿下见谅——”
          声随身转过屏,眼落向王愿时,说辞即共步履稍停。
          “今日王台主竟也辛瘁。”
          谁人能料,王韬玉和我在边疆滚过一遭后,回京就做了太子内侄。是以我现下看他,便忆起烂在儒生嘴里的王赦,一时又深觉,于当年时机里将他除去,是何等行崄侥幸。
          此念生而复灭,心神归于如常不过賡即,而后入座,单刀直入。
          “至于殿前禁军之异,其间诸多细节,我二人还未详对,总归我们于枢密院里如何筹谋,也得在殿下这里定音,故今夜由石枢密报与殿下。虽臣也将是头一次听,但实则臣已有推论,”十数载衙事耕恳,了然于寥寥数言、一盏茶中,“臣以为,太子欲行险招,不无可能。”


          IP属地:内蒙古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0-01-11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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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01-12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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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壁河山碎在月光里,将军自有凛凛之风,一身软锦罗绮也惊起枝头雀。
              拨弄帕子的手一滞,脸上闪过错愕,望向来人。饶是一贯嘴上安生不下来,也哽了片刻,侧头看越王,口气再真诚不过:
              “殿下,您可真会讨便宜。”
              言罢摊手,似笑非笑,“是辛苦,一会儿劳烦二位捎一程。我也要学学咱们越王,惜命。”
              还毫不客气把人从墙头往下拽。
              来之安之,虽被黄雀啄了手,转眼又没事人似的,重新往椅背一靠:
              “他是求稳求进都无妨,咱们让他想,就是了。”


              13楼2020-01-14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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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王御史,”送茶到嘴边,虚指,“原本还没想到送他去哪儿,现下想到了,是送他回王宅。”
                对茶面呼气,左右轻摇两下头,“元光――”并入一声叹,将未吃过的茶放下,蜷指于膝头,“你被分权日久,长玄才还枢密院,你二人对禁军的掌控有不逮之处,被处心积虑绸缪之人钻了空子,也是正常事。”
                太子雷霆手段打压越王一党,分权外放,却就是留着他们的命,与王愿所言不是玩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太子现在可选的路太多,我们帮他堵上其他的路,帮他做个决断,王御史,清君侧如何。”
                举一样的刀,清同一君王身侧。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0-01-14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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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邠州路远,却连殿下都饱经滋扰,既然王台主将在朝局上敷演,那么回家的路,泰半不太平。”
                  举盏向王韬玉,含笑,“有我,台主且宽心。”
                  悬而不饮,再敬向赵秉铎,“殿前一衙,隐乱日已久,臣有负于殿下之信,谢殿下向来弃瑕不言罪。”
                  破睡得仰赖茶功。浅薄一抿,即搁茶盏碰回茶托,这茶还不够浓。
                  “官家近岁身子不太好,”悠悠叹,吐息拂将水雾弥散,“想来也令人唏嘘,官家是五年时授臣以殿帅之衔,一晃这些年过去了,终而,若由官家亲自替臣理清禁军内政,也最是圆满。”
                  帝王一向擅弄制衡之术,但冰火同炉,岂能积年累月?帮太子做决断,更不如说,是要官家做决断。要他痛。只呈上太子的野心,还不够痛。血一定要在丹墀前溅洒。
                  “至于太子的手插进宫城护卫里,毕竟官家素来体恤臣,既然官家病着,也轮到臣暂且噤声蒙眼,好叫官家安心保养。何况来日保宗祀,护国君,此臣与殿下之职,亦不求分功——盼只盼,官家能多体味殿下的苦心。”


                  IP属地:内蒙古15楼2020-01-14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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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的早,就一路凉意碰盏,烫起了指腹的厚茧,才抬头视线在王愿脸上一碰。笑着琢磨了一遍越王与元光的话语,合着不烫的茶,吞进腹里。
                    板正了脸,也肖一二正经:“既如此,臣定竭力保王御史一份太平。”
                    元光与赵秉铎之间素来喜爱这样说话,我琢磨着听也听了好些年了,——今时不适合回忆却也轻松记得,是八年有余了,位迁枢密院业已有八年,也在这个关头松一松手,去和一下太子党与元光的意思。
                    我说话从来没有石元光好听。
                    “瞌睡来的就得送枕头,臣直言了,这个方便,臣也行得。”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0-01-15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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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石将军甜言蜜语的模样很是违和,赵秉铎倒难得光明正大晃起狼尾巴,脸上写着想送王御史上西天。
                      端着茶杯慢慢品,瓷面透出热意,调和月光寒凉。嘴里啧了枚茶梗,咀嚼出生涩味道。今夜显然以茶观人说不通了,点茶的手浸在阴谋里,如何伪装,也学不像新手难稳准头的腕子。这些人的手,无论是烹茶还是杀人,都太过熟练了。
                      “必得是‘官家亲自’。殿帅,你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没有父亲不喜欢天伦之乐,逼他断腕的人,会被记在心里——所以,此人不能是越王。
                      “这是太子与他父亲之间的事,刀尖也罢、怨憎也罢,都该朝向御座,而不是自家兄弟。越王,您也一样,不要与太子争。”
                      “自始至终,您为的,是陛下。”


                      18楼2020-01-15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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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玉良言,难能可贵,王台主,我过心记下了。”
                        半碗茶汤佐夜话,再度添满,滚过舌面后尝到,半晌在壶中闷成的浓烈的苦。绷紧的背肌松懈下来,靠入椅中,闲敲扶手,嵌轻玉的戒随话语轻点起落。
                        “东宫卫初立时,我曾亲选五十柄佩刀,为太子贺。彼时石枢密不在京,缺了这茬,现如今贺礼是不是当补上?石枢密一向精于演兵,如能替太子试一试东宫卫的瑕瑜,也算是克尽厥职、兴利除弊的大功劳。”


                        19楼2020-01-15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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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我最期盼兄弟和睦,凡事与太子,是蜀王,还是秦王这重身份上不挨着,殿帅与石枢密,也皆是忠于帝王尔。”虽然我想光正些拿到,避免火中取栗做下伤,但手足有心,为人兄长者,自甘愿周折成其全。
                          夜风朔动烛火,将四人品茶的影在屏风之上狠狠撕扯,面目零碎在山水里,凝眸去看时别有意趣,可惜风过得太快,要不错眼地才能捉住。
                          知我心者,总是石元光。
                          肘抵扶手上将指交叉,端着心思,“王台主还要与诸御史关照太子些,那些官家没有表态的事,还要继续提醒他些,忧君之忧,不可懈怠。”
                          话锋转,“东宫卫事,便劳烦长玄了。”
                          “李执明常在东宫伴驾,昔年御猎院他刺伤卫国一事,不如趁帮太子验试东宫卫时要个说法,一来一往功过相抵,想来太子宽仁,官家见太子毫发无损,也不会责怪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20-01-15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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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飘摇在最靠边的寂静处,一盏茶饮得心照不宣。可惜没有大理的小潮风,灵州的带沙云,回到锦绣一筐月里,那些自在而和平的东西,就无声破裂。
                            在哪里就用哪里的手段,目光挪移对上石元光的侧脸,一如十数年前在杭州酒楼上的风魄,苦好似也在空肠中泛出激烈的辣,促我回神。
                            “东宫乃国之邦衍,不容有失,既然是臣分内职分,也托交他人之手已久,自然应当补还。”
                            而李执明——
                            晦暗的血布,颤抖的肌理,和被拦阻后的失神……这些次序而来。
                            “太子识人不清,纵容谋害贵胄的佞者在侧,”赵秉铎这个提议着实是妙,“就是遭受官家责罚,臣也甘愿。”
                            烛光渐熄,这一场茶局也该悄然告终。


                            IP属地:湖北21楼2020-01-16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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