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渔夫依旧在港口高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引起居民们激烈的讨价还价，偶尔传来水手启程的尖锐口哨，巨大的风帆在桅杆上放肆飞扬，这时教堂里总会应景般的，响起悠远的钟声。）
（我慢慢收好渔网，掂了掂手中的袋子，在广场上不急不缓地走着，避过那些跑跳吵闹的小孩，经过琳琅满目的商店，随手拦下一身黑衣的人）
先生，买一袋珍珠么。
（我佝偻着脊背，却又不得不抬头仰视他，递出满是皱纹的手，真诚推销着）
给您的夫人戴，只有洁白的珍珠，才配得上她高贵的灵魂。

【 今日出门的时候我择一身黑色的礼服，刺绣与燕尾，配上深邃蓝宝石扣，即使它们不如我眼眸万中之一。当被拦下时，我垂下睫藐了她一眼——沟壑的手，指甲里还藏着污，歪曲丑陋的脊背，我伸出手，就能将她点碎——太丑了，她不配。 】
【 她这一袋珍珠，竟比她这不堪面容，要好得多。 】
你曾卖出去过吗。
【 这就是耶和华所造就的生命，卑微脆弱。我像一位真心关怀于她，忧心忡忡的贵族。 】
那些高贵的灵魂，没有拯救你的衰老和困苦吗。

当然。
（当然没有，除却买走了海妖那位，这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极耐心地跟着他，脚步蹒跚，广场上的鸽群飞过我与他的头顶，肆意搅动着小镇街道上浆果的香甜气息。）
没有人能阻挡衰老，先生。
（我望着他锋利的下颔线条，但避开了他的眼睛。我年幼时曾经听姑姑严肃地讲过，永远永远不要和路西法对视，连他瞳孔的颜色都不要试图看清，瞧，多么无情的一张面孔，多么浓郁的……恶魔味道。）
至于困苦，您怎么知道，困苦的人就未曾拥有一个高贵的灵魂呢。
（白鸽停在我的肩头，我粗哑地笑了）
她们连自己都救不了。

【 **都是最敏锐的东西，即使它们不知道为什么，也要振翅逃离，扑腾起浑浊尘埃。然而远离诱惑，也是远离机遇，它们无法得幸于我的指点，将要永远做这种卑微下流，随地排泄的东西了。 】
那高贵的灵魂，有什么作用呢？
【 我是极其认真发问的，但是我并无疑惑——没有作用，它们及不上权势地位的万一，它们还是要匍匐在我的脚下，请求我为他们赎去苦痛，免去衰老。】
不能阻挡衰老困苦，高贵的灵魂，也不值得配上美丽的珍珠。

高贵的灵魂……
一样可以拥有世间的快乐、财富、尊重，更主要的是……
（我抬起右手，缓慢又虔诚地在胸口画起十字）死后他们将见到上帝，上帝永远爱他纯洁的孩子。
（这是个欢快且热闹的小镇，男人们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女郎们涂着娇艳的红唇，当我微笑起来，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
要和老太婆打个赌么先生？
如果一个善良的人愿意在三日内放弃她高贵的灵魂，我愿将这袋珍珠毫无保留地送给你。

【 我真是厌恶这些愚蠢的生命，耶和华只是在骗它们乖乖听话，由此控制人间。上帝怎可爱世人？】
你见过上帝吗。
【 我的嘲弄毫无保留的倾泻，肩胛黑翼蠢蠢欲动，要把这位小镇的人都灭杀掉，看能不能让他们去见那耶和华。】
哦？
【 这是一个赌约，比泯灭生命更有趣——引诱灵魂，和我一起堕落。太美妙了。】
那珍珠，已经署上我的姓名了，女士。

没有。
（苍老的女人似乎满怀遗憾地摇头）可是人总要死亡，到那时我便可聆听他温和的洗礼。
（肩头的白鸽仿佛察觉到什么，突然振翅离开，我看见他背后漆黑的羽翼，如同魔鬼手中寓意杀戮的镰刀，这一万个匆匆忙忙的行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曾在瞬息间获得了新生，他们祈祷，他们欢笑，他们于神明的垂怜中永浴）
那么，还会再见的先生。
（转身离开，云层之上露出重重金光，圣女的出场终于缓缓落幕，这不过是百年光阴中兀然横生趣味的一笔，我心有光明，便时时面见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