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枫叶仍旧在树梢红火，却也有一部分耐不住将来到的寒冬提前落下，偶尔一两片随着风打着旋飘着，添了几分寂寥。在慈宁殿外，寻宫人通禀。）
（诸事水落石出，也算是卸下了近日压在心里的大石，本该一身轻松的，却因了江氏的那番话，在心里郁结不散——即便自己觉得那话并不可信。只盼这一趟上奏过后，能够真的将事情彻底了结。）
@辉和鏡心

（今岁碎琼降得稍迟，于仲冬天子万寿后数日光景，甫自重霄扬絮、覆至阆苑。屏月捧着只团凤纹手炉行至身侧，于玄狐氅中行探出雪指，接过她递来的这怀暖火，目光仍递庭下，闻她问近年安否，漫不经意拾得弯笑，淡声应道。）
还是你这旧人妥帖些，专程自江宁来向哀家问安，题红、拾翠是欲在这紫禁做白头宫女的，便也不提，你那老姊妹却不成了，元年放你们出宫，你如今是四世同堂了，她却早化作一把灰了。
（屏月娓娓答：正因是逢沔春十载忌，方撑着这身病骨头上京，想着再给您请回安。微抿了唇，亦将眉心皱。）
哀家称个“千岁”，这些话，我说得，你们却说不得，改明儿归去，再赏你些药材，好生将养着罢。
（还未待她称是，闻小宫女行至廊下，垂首道承乾宫的慎贵妃前来请安，霜容迎朔风，再“嗯”过一声。）叫到这来，哀家今日兴致见好些，懒怠为她挪步子。

（慈宁宫的大殿，算起来这还这么些年第一次自己单独前来，没有姑母相伴，亦没有二姐姐与大姐姐在旁，只有自己与满心的忐忑。未几，有宫人前来相迎，便随她前去。）
（不曾入殿，反倒是往了殿后回廊处，见廊下之人身影，福身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头一遭来慈宁禀事，也不知从何开始，下意识的观其神色，似是心情不错的模样，略安定几分。）

起罢。（小满津极尽恭顺的细语响于耳畔时，眸波正顿于孤松覆雪的翠盖上，鼻底俱是清冽的松针柏子气息，落下的言辞亦轻且凉。 ）
慎妃孑然而来，今次尚是头一回，倒似是这慈宁的稀客了。
（浑似不经意的闲言，但她若稍是慧黠些，便应于心底了然——我从来无甚与她们顽笑的心思，而于她往昔的少谒慈宁，其实也不应尽数降罪于她，盖因我向来烦内闱的莺燕泰半聒噪蠢钝，决不允轻易踏足。）
这话在你听来，许是重了，（慢将含霜的目轻飘飘向其一瞥，这方悠哉启声，复矜着身骨将视线敛回。）
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想必哀家毋需与慎妃复述了罢？慎妃平素不见殷勤，今日怎敢——（直截了当的，用了“怎敢”二字。）独自来见哀家。

（稀客这一词她说来，自己乍有些惊慌，却也很快想开——太后素来喜静，阖宫嫔妃，常往这慈宁来的，无非就那么几人，除此之外，皆可称得一句稀客。）
（又听那后话中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便知晓哪怕自己踏足此地前太后的心情不错，眼下她也不想与自己多费口舌，索性开门见山）太后娘娘明鉴，臣妾的确是有事禀奏，这才斗胆前来打搅您的清净。
（深吸了一口气，续道）文敏身边的有一宫女名唤江雨时，早前曾因欲挑拨文敏与臣妾关系，因而被臣妾罚过。谁可那宫女并不知悔改，日前万寿宴，臣妾本与文敏公主一道作了幅画欲献上，但宴会之前，画却叫她用绿矾油毁了。臣妾近日追查，昨夜方查得那绿矾油，是其从宫中道士玄千极处得来，臣妾还查明，那玄千极在宫中常私下炼丹，因事关重大，故而特意来禀。

（惯以冷厉示下，寻常内闱妃媵尚且常惧威势，如非得甚契机，鲜少主动来谒，况乎是平素便沉默寡言的慎妃，是以及她问安声毕，即已开门见山、不欲费言了——即便较之华妃，似乎她与苍生亲缘更密，可斡旋乾坤的手段，她那异母的姊妹更显游刃有余，是一枚极称手的棋。）
慎妃既知是“斗胆”，便速言罢。（言罢此句，遂教其启口，宫婢、文敏、绿矾油、道士……于识海间将这几词牵至一处，顷刻已明来龙去脉。及末将唇一掀，寒冽应道。 ）
想来慎妃近年是长进了，肯效法华妃，“沾染”这后宫的事宜来。余的且听得明白，这江氏无缘无故，又为何挑唆起文敏来？

（自己确实不爱沾染这些事，但而今事情找上了门，大姐姐又不允自己寻二姐姐帮忙，也就只好亲自经手了。）江氏本是玉嫔在时拨派到兰溪阁照料文敏的，初时江氏说是怕文敏与臣妾太过亲近，连带着更信任臣妾放到兰溪阁的宫人，而对她不理睬不说，也怕文敏忘了曾照料过她的玉嫔。也是因着她这番话，文敏替她求了情，那时臣妾才未重罚。
（毁画之事过后，这番话便显而易见的只是江氏的谎言。顿了顿，忆起昨日里江氏的话，当年之事最终是由太后定夺的，若真是有内情，太后也该是最清楚的人，下意识的抬眸望向了太后）这话已然是谎话，昨日臣妾询问江氏之时，她才言是其姐大江氏曾是臣妾苑中之人，是在当年臣妾风寒久病不愈之事里被罚至北三所的。江氏认为其姐是无辜受了牵连，如今却没了性命，因其姐之故而记恨臣妾，还道是当年的事是——

（不耐亦不喜她们将慈宁视作处诉衷肠、倾苦水的所在，我原便非慈眉善目的神明，肯慈悲为怀，渡尽世间苦厄，着实无需于这些琐事耗费心神，但我亦好奇，往昔卑躬屈膝、作壁上观的小满津，今日怎在我这搭起了戏台——纵不尝锣鼓喧天，却也清嗓开腔、跃跃欲试，一出沸反盈天的热闹自然是戏，而柔肠百转的唱词谁又敢归为戏外。）
（是以好整以暇的地将眸波凝至东栏一捧新雪，禁中浮沉看得愈发清明，任其探询的目光转来，音调未改。）当年何事？
（我已自她所述的来龙去脉间析得她今日的来意，江氏此番所结的果，必有囊昔的因，而她道“当年”，不禁泛声冷笑，不置可否截下她话。）
慎妃也称“当年”。
（略垂了眼帘，懒声哂道。）可见是不值一提的往事了，且江氏的巧言，慎妃业已说是“谎话”，知她糊涂，又何须将这狂言放在心上？更不必说与哀家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