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个宝宝。】
【迷糊着眼，双手抱着杯茶兑奶，往窗外瞟，雪悠悠飘下来，宫人踩出的脚印极快便被覆去，是干干净净的天地间。雪绒从小池月睡到资善堂，从讲史的先生睡到讲数的先生，睡到父皇在与师先生说话，其他人松泛着，各自玩各自的去了。】
【我不稀罕同他们玩，可不稀罕。】
【透过茶兑奶的杯，往旁边书案上看，从笔架上拎起支没润开的笔，朝他腿上掷，等人回头揉揉迷糊的眼。】
：大哥哥，你赔我笔。

冬雪是一寸白，由无到有，先侵蚀过泛旧的台檐，在合紧的牖罅里一舔，滋出转瞬就化的凉。
双臂交叠压住袖上的麒摆，视线一并跟上飘霜的澹台，似乎也被人间妙境所惑，——直至被小玩物的主人投掷回注意力。
笑一声，先没应她。
“睡醒了？”麒动起，穿过她的冬袄，缠紧奶香的胳膊，托起放在了腿上，“大哥哥没动你的笔，别赖大哥哥。”
示意仆从阖小窗口。
“赖也行，拿什么来换？”

【如愿以偿。】
【手由其颈后穿过，搂着人的颈，攀向一侧的肩，压倒他浆得硬挺的中衣领，――我已经窥其许久，那一道白与窗外的雪融于一道，冷的人心底颤。再偏头将发髻上簪的小绒花也靠向他的发，但只碰一碰便分开，像我的唇与他的脸。】
【摊开的手掌于翻覆间搅着光。】
：你赔我笔。
【装睡的眼盯着手，是迟钝的，分三下眨眼才将长睫扬起，大哥哥的字真好看呢，我见素纸上的勾折，拎出一根手指凌空描下几笔。】
【指尖描够了字，转去勾他的发，这个年岁的少年尚未束发，我勾住一缕，笑出声。】
：你还得赔我亲亲。

冬室里蓬动着碳意，穿梭贴近腕与指，呼出的气藏匿在滚烫的视线里，蒸出水雾。
——指节在她鼻前晃过，沾过水痕就退，翻转尽数涂抹在她下颌处，轻轻挲过一条稚嫩的曲弧。
视线停顿在她唇间，这样的红好似才从牛乳中发育。
“我不赔。”
她刚才无意触碰到了哪里？好似与旁的娘子的柔又是不同的一种，所以称的是兄妹，甜的，奶味的，还是孩子。
轻轻嗤了一声，还是在笑，“想亲哥哥？”
“那你要怎么做呢。”

【求求你亲亲我嘛！我才不会这样求人呢，赵英爱才不会呢。歪头端详他，但是真的很好看，赵寅彦生得真好看，他还不像其他人那样顺着我脾气，他不赔我？他不赔我！】
【鼓起气，下决定前急促的喘，叫他眉眼簇拥在雾气之中，但划过下颌的指却清晰。】
：不给我亲就――
【低头咬住指骨，口中支吾着】咬断！
【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抱着他脖子像炸毛的雪绒，我叉腰居高临下嘲笑幼稚鬼赵延章时就是这眼神，牙上劲儿松了，离开赵寅彦的指，伸手搡他胸口一把。】
：为什么不给我亲，怎么才能给我亲。

真像猫似的。
还是不好驯服的野狸，越王府外从前也有一只，靠近张嘴就咬，后来被篓子围困住，乌黑的眼珠也没一刻是乖巧归顺的。
这样的娘子也不是没有，欲迎还拒的本领在灼烫的唇齿与臂弯间是情致，可以敷热犹豫与厌倦的喘息，留余冲动与纵容困在一块，搅成一团。
——和妹妹怎么能一样，赵瑺也难哄，二者所求却完全不同。
“为什么想亲我？”
失笑，拇指在她的下颌，无视一圈齿印，食指探向她被发遮覆的后颈，温热而细腻。
“如果怎么都不给你亲呢？”

【我从不说谎。】
【两个人的交往中，如果我靠近他而不要求得到什么的话，只有两个理由，一则是我耍弄蝼蚁，我对蝼蚁永远没有所求，二则是我贪图他本身。】
【大哥哥的眼，比小九拿给我的黑曜石还要亮，那石头是因为反光才亮，而他的眼睛，是光源本身，亮得好似三九月，月与雪色两相宜。】
【便将眉梢一挑，早没了在杯后窥他时捏出来的睡眼朦胧，但我还是个宝宝，眉锋修得不够尖利，这样挑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承得后宫娘娘居高临下时的厉色。――虽然这一点点高的便宜，是因为他愿意抱着我。】
：因为你生的好看，我喜欢你。
【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儿，在虎口也闲适。】
：那――
：肯定不行，我会努力的，努力到有一天，你要我怎么亲都行。

“生的好看就喜欢？”
过真只是只小猫，认人的水准也就了了。
“长大了，有的是俊朗的王孙郎君，小爱可别挑花了眼。”
单手拥着她，还有闲心续写完剩下几个字，勾撇横折——
一句佛谒浮在宣纸上，“别再认错了人了。”

【他们总喜欢说长大后的事，赵延止是，石恩是，他也是，但我想掉了金钗也想不出长大与现在有什么区别，譬如我现在不会飞，十十年后也不会。】
【有些东西，不会因为长大而改变。】
：不可以么，因为我喜欢你，你在我眼中才生的好看呀。
【他写字，我不再那么闹了，但仍拎出根指点点他的手，乳母说女孩子家嘴太凶不好的，日后要吃大亏，女孩子说话要娇柔，做事也要娇柔，这样会有意想不到的幸运。】
：咬出疤，就不会认错了。
【念乳母的话，翻了前言，双手托脸儿笑。】
：但我不舍得。

折好写成的字，只手碾着边缘扔上碳火，噼卟的光扭曲成烈色，正不知贪足地攀过纸缘。
将才写成的东西付之一炬，着实是个好体验。
这样做完，才得暇看她，沈家娘子养出来的闺女，笑都知道捧着脸，因为灵动添彩讨人喜欢，也知道想咬就咬，见筋见络都不要紧。
喉珠轻动，手替她拢了拢发。
——确实讨人喜欢，如果不是妹妹该多好，长大了一定出落的好，却确实挺值得期待。
“哥哥也喜欢你。”
起身，放她自己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