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藏青大氅，脚上蹬着双棉靴，与几位同僚结伴一道扎进这一醉忘忧中。自打辟府出宫，除却按时兵部点卯外，日子可谓过得逍遥自在。每每进宫请安，亲眼所见索伦图与坤都二人，围炉郁郁寡欢，食不下咽，隔三差五修书一封以表思念，较之于我，没少瞒他二人花天酒地罢了。酒过三巡，知适量即可，便佯装醉意告辞，匆匆下楼。不慎在拐角处撞上一人，眉头微皱，却也一声不发】

我鲜少选在人声嘈杂的地方贪酒的，总像是将隐秘见于光，于是我借着大雪，竖起兜帽，拂去眉眼，就可以掩耳盗铃，借得两分勇气。
与小二问了方位，减去绒披挽在臂间，一壁望一壁仔细上楼，可转角狭窄，不及避让，便撞到一人。
：抱歉，我……
我看他有些熟悉。

【正往楼梯拐角下去未搭理来人，一声孱弱的抱歉钻入我的耳中，未料到竟是个女子。抬眼甫一打量，倒有几分熟悉，只是她副这有意躲藏低垂下的头，使我仍未想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扭转着手中的扳指，脱口而出的话刻意说得正经，实则言语颇有深意】
当真是个稀罕事儿，这里既不是胭脂铺也不是首饰铺，姑娘怕不是来错地方了？

越来越熟悉，这个说话的腔调，我到底哪里听过。先不论这茬，怎么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一醉忘忧只有男儿来得？翘着个鼻孔看人，就是一大猪蹄子。
：走得这么急，急着见姑娘？那你也别忘了往胭脂铺首饰店走一趟。
拂去绒毛上早已化开的雪水，酒楼里的嘈杂好像一壁弹到地上去了。
：噢，没准别人也要问你，怕不是来错地方。

【本以为是个弱柳扶风的闺阁小女，这么一回嘴儿，与之皮相大相径庭，倒有点意思。突然起了兴致，回过身与她挨得近了些，往她跟前一凑，二人身量差了一大截】
伶牙俐齿。
【她娇俏的小脸一板，夹着不满的嘲讽言辞，反倒噎得我无话。噙着笑意，一把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扣在怀中，稍一低头，声音划过她耳边】
你怎知我往那些个地方去了，莫不是对我....才跟踪许久？

果然是一个大猪蹄子，还是咸味的那种。春山微颦，酒楼里他这般的登徒子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今天落到我身上了。
人甫一靠近，先入鼻息的是微醺的酒气，嗅着像是猴儿酿，后调才是身上的熏香。香调我不懂，要问玉峙才好。
伸一指把他逼得远些，顺势推后一步，才拿眼睨他。
：你脸上写着呢，长眼的人一看便知。
便知你是什么个风流性。

【这小女人性子看似温顺，实则更有巴蜀等地盛产物什之气质，一指戳来，瞪着双黑亮的眼睛，又推我距远，只有空余出的一只手，反擒她双臂扣在身后】
我风不风流不打紧，名声么，到底不甚在意。你若不乖些，再惹出动静让人看了笑话，仔细回去挨罚。
【酒肆人影攒动，有几个听得动静目光往这边瞟的，我更是不以为然，一派云淡风轻】

这人，怎么还如贼喊捉贼，动手的是他，说闹出动静别惹人笑话的也是他。双手被钳身后，一双眸只往他眉目间探，终从过往里捋出点线头来。
：你是几阿哥？上回没好问。
万寿宴上见过一回，今日又见，算我倒霉。干脆也不动了，任他制着。能和无赖计较那么多吗？不能的。

【分明望见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寻底的意思。几阿哥？往日在外捅娄子，向来将索伦图与坤都名讳供出，可今日不知怎的，愣是未搬出他二人】
原是万寿宴上打翻了我的酒，冒失潜逃之人。
【难得堆出一个看似正经的笑，视线再次从她面上扫过】
为何要告诉你，想登门谢罪？

原来这人，还擅长颠倒黑白，闭着眼睛瞎说话。上回明明是他自己让我先走，今天就成冒失潜逃；说不计较的事，又哪还有谢罪的说法？
举止也没个分寸，就算一回见面生，二回见面熟。动手动脚，也着实没这个规矩。
：上回洒酒的事，我已然道歉翻篇。不过是以后好避着走罢了，以免又撞阿哥一回，担待不起。
偏侧开脸，心烦气乱。两回撞着他的歉意全无，只想赶紧将他打发了，再不见第三回。

【仿佛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颠倒黑白，鬼话连篇的事儿，这十几载我已然驾轻就熟。撒开手，拢了拢衣袖，又闻其后话，不免皱眉】
避着走的结果就是——又撞了我。
【心下暗叹，下回大可不避了。这般想着，自个儿却是笑出了声，较之下来时，酒气已然散了。慢悠悠走下楼去，不忘胡言一句】
孽缘千里来相会啊。

他这一搅翻，初初来时的喜悦如窗外细雪般也稀稀落落的了，初雪烹酒的好时辰，只好再待一年。听他话语，总能品出两分得意的意味，反倒成了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目见他下楼去，整过衣上的褶似如掸尘，才往楼上赴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