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衔花，秋风有信。
我跑过大雨倒灌的大明宫，天地颠倒，一块澄澈的湖泊幽静地躺在我脚底，氤氲的水汽吻过脚廓、小腿，缠在连枝摆边，金殿、高塔炼化成模糊的树林轮廓。森野之鹿拎着小蹄，跑过去了。
深处有渺小的木屋。茂密的灌木后探出半个身子，尖尖的耳、三颗圆亮的黑葡萄。她拈起小爪子，扣了扣门。
“有人在吗？”
@方愚歌-

【下雨的时候，我正斜倚着小憩。淋落下来的雨，打在屋檐，惊醒了浅梦的人。】
是不是有人来？【我好似听见稚嫩童音，来源我尚且分辨不清，但兴许，是自堂门而来——不是小舟，若是她，便是早早的跑了进来，耍赖撒娇，无一不用。】
【我想，宫里得，大概是公主。叫三宝去请，而我支颐着，稍稍坐正起来——亦不知几时入眠，这会儿怔怔，稍有些蒙，不知今时几何。】

山屋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渺小。风帘外植着一排青翠的芭蕉，门廊里飘起一卷湘色的竹帘。这个鲜艳的琉璃世界，像她从长长的镜子里看到的，一个舶来的事物，从海上来。它或许是睡在船上的，美人卧那般侧躺着，掀起一阵雨帘，慵懒地支着眼。
这正如你。
“漂亮姨姨好，这是你掉的吗？”
而她是林中温顺的鹿，有最好奇的眼、最灵敏的耳。

你是哪位公主？
【起了身，我瞧见一个陌生的面孔。我尚不能将这些稚嫩的面孔一一认清，是以走到她近前，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细细瞧来她周身并无异样。】
这个吗？【她手里是一根琴弦，是从我的那把琴上，断下的。】应是我的，是你捡到了？

很少有人好奇过我的名字。他们没必要。
“我叫春。”
只有“春”是属于我的。我扬了扬眉，想带着一分的意气、三分的英气，笑着说。
“那你呢？”
“这根弦，还有别的故事吗？”
还是个听故事的年纪啊。如同缠着夜话妖鬼，她想要收集所有的故事。大明宫是座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堆满了故事，你听到风过，那是每一句话、每一页纸的摩挲。你听，
“莎莎——”

唔，你叫春呀。【替她整理了因风而乱的发，轻轻柔柔。】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是个好名字呀。
【牵起了她的手，同她一起，坐在了贵妃椅上。将那一根弦搁在手里。先回了他的问。】我叫瀛，你可会写？【我看了琴弦，片刻之久。】
嗯，故事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
从前，学琴的时候，我总不耐，于是呀，总把琴弦自己挑破了。

是黑白局上的赢吗？她只玩过这个。
但都不重要，小兰花有了新的爱好。
“后来呢？让我猜猜…”
“是你的情郎抱琴来了吗？他穿的青衣，躲在柱子后，正笑着看你呢？”
“还是鬼？我知道有种可以寄在死物里的灵，唔…暂且叫他琴灵好了！是他来帮你了吗？”
戏未到至酣，台下客已癫了。她想要高笑着、站起来，想要抚着掌、舞起手。甚至躬下身、钻进幕里去！
说是故事，更不如是她的情引人。风华雪月到头，哪及一个吻畅快。
可惜，才开了个头。

后来呀，后来我的母亲就来啦，罚我抄了许多遍的书。
【我一直记得，那一日我被关在闺阁，拿着笔含着泪，抄着那一篇离骚——太长了，冗长又复杂。年幼时的我，恨极了屈原——为何偏要写这样的东西，实在是难到我了。】
藏春呢，你有没有学琴？
【三宝端了牛乳茶来，我递给她一杯。】

太难了，不想回戏

像是珍藏的松子糖，在某个雨夜不知觉地霉坏了，它只能付诸在河沟里，那些一样腐烂的尸体。
“这样哦。我不爱琴。”
“以后都不爱了。”
牛乳茶，三小匙奶，一大半杯水，兑开。她晃了晃茶盏，再次思考这个秘方的可信性。窗外若有一阵急雨，吹得树叶婆娑、水波兴起，我就枕着这阵碎玉入睡，梦到茫茫海外，一片孤独的小岛。高大的光裸的树木像铁一样硬，极锋利的宝刀也只能砍下一指甲。人们用这种皮做船，但一入水，它就变成游鱼，飞逝了，无踪了。黝黑的皮肤就排在岸上，张大了嘴，像两排无言的狗熊。
此时布谷一声，才过了一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