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人重逢
“唔,好烫。”马芳铃连忙吐了吐舌头。待舌尖的疼痛稍缓了下,又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小心翼翼的啜饮着,她着实渴了。她环顾四周,虽只有一处木屋,一张木桌,几把木椅,可四周环绕着绽放花朵的梨树,就好似被温软轻柔的云朵包围一般。偶尔一阵微风吹来,卷起些许花瓣,传来一阵阵幽香,可真是美极了。她刚刚又把木屋收拾了下,将带来的事物和衣物归置好,又打扫了下,虽说不是什么重活,但也累坏她了,毕竟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嘛。她早早就打包好了行礼,借口散心,便来到了这个充满回忆的梨花园。原本她是想去蝴蝶泊,可毕竟她前世命丧之地,一想起水下的冰冷和黑暗,她还是有些害怕,便决定来到这个美丽幽静的木屋里暂居几天。
话说回来,这梨花园真的是个好地方,有花有草还有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每一次来都会被惊艳到。一想到它的主人,马芳铃笑了笑,路小佳可真的是个会享受的,虽说是个杀手,可到底是世家公子的做派。不过嘛,这美中不足之处就是这园子没有门,显得有些荒凉。不如一会自己找些木枝来,做个栅栏,将其围起来,一定显得温馨些,反正自己也闲来无事。待休息好后,她便动身前去找合适的树枝。她其实一直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格,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只不过在万马堂那样的地方,她得保持大小姐的风度和端庄。
“终于好了。”马芳铃拍了怕自己红裙上的泥土和木屑,满意的看着自己做的栅栏。终于做好了,这下真的累坏她了,天都快黑了。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手掌,转身便走进木屋,准备清洗一番。
路小佳顺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梨花园。他刚刚接了单生意,是虎豹寨的大当家。这人惯会欺压百姓,鱼肉乡民。他路小佳自诩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不过既然有人出钱买了那当家的人头,他自是乐意跑这一趟。无鞘剑一出,人头落地,倒也十分轻松。只不过出寨子之时竟遇到伏击,想来是他接了这单的消息走漏了风声。埋伏的人不算少,大都是些草莽流寇,不足为意。瞧着自己白衣上沾染的血迹和灰尘,路小佳皱了皱眉,除了杀人和吃花生,他平素最在意自己的整洁。原来想随意找个地方清理下,出了寨子才想起来,这里离自己当初一时兴起从一位农家夫妇手里买下的梨花园很近,于是驱马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寻找。
路小佳停在离梨花园不远处,他看着园子前围城一圈的树枝,树枝虽高低不齐,但密密排列,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树枝前的泥土相对于其他地方颜色略微深些,看来是不久之前刚刚被人插进土里。这梨花园地处极为隐蔽,自己也从未与任何人提过。路小佳紧了紧握在手中的无鞘剑,目光冰冷,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有个很讨厌的朋友曾说过自己就是没有脚的老鹰,向来都是他容易找别人,可从来没有被人追上门的经历。
有意思。
他随即翻身下马,无声无息的走进园子,隐在一颗梨花树后,目光紧盯着眼前亮着灯的木屋。木屋里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没多久,便走出一个手持烛火的人。待来人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木桌前坐下,路小佳不由得一愣,这是个穿着红裙,长得极美的女人。
马芳铃小心的将烛火安置在木桌上,便瞧着天上的月亮发着呆。自己原本打算睡了,可心里还是有些烦闷。她虽然是想清楚了和傅红雪之间的种种纠葛,但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避免这个经由上代而起的悲剧。她觉得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她不过是想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已,可也许是她太笨,她有了目标,却不知道该如何筹划。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明月已在不知不觉中升至当空,一阵清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马芳铃起身刚准备进屋拿件外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由得紧张的握住手中的烛火。这个梨花园现在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难道说……马芳铃转过身去,将手中的烛火向前举了举,微微侧头,眯了眯眼睛,企图看清来人是谁。
“路小佳,是你吗?”
那人慢慢从黑暗中走来,停在三步之外。马芳铃仔细去瞧他,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样,怀抱着从不离身的无鞘剑,歪了歪身子,微偏着头瞧她。一头乌黑的发丝高高束起,斜插着一根龙纹银簪。轮廓分明的俊脸在月光和微弱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比平日柔和许多。一双灰眸如冰山上的冷泉,此时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那嘴角还似从前一般,微微上扬,三分淡漠,七分戏谑。
“如此佳人竟认识我,我路小佳可当真荣幸。”依旧是熟悉的上扬的腔调。
马芳铃刚想说什么,瞥见他衣袍上沾惹的血迹,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的。“你受伤了吗?我带了药,我给你拿。”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路小佳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女子从放置在桌子上的木箱里翻找着药剂,“那是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嗯。”马芳铃敷衍的应付了一声,随后有些惊喜的嘟囔着“终于找到了。”拿起箱子里白色的小玉瓶,转身走向门口的路小佳,将药品塞到他的怀里,“可有些伤口当时没什么感觉,过一会才会疼。喏,这是我家独创的金疮药,很好用的。”说完便走出房间。
路小佳看了看手里的药瓶,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女人,没再说话。待整理好后,他转身看向园子中央,果不其然,那个女子又坐在那里继续发着呆。“我说这位姑娘,我们之前认识?”处理好伤口的路小佳来到木桌前,随意坐下。“不会是对我芳心暗许了吧。”
马芳铃瞥了眼面前的路小佳,继续瞧着月亮出神。
“我说姑娘……”
“我叫马芳铃,马空群,是我爹。”
“原来是马大小姐。看来我路小佳的运气还真不错,随意走进一个木屋,都能遇到武林第一美人。”路小佳挑了挑眉。
“登徒子。”马芳铃白了路小佳一眼,“我有些心事,万马堂虽说是我家,但那样的地方不适合想清楚一些事。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就想到这里,我要暂住这里几日。”迟疑了一下,复又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容我想想,我便,我便,知无不言。”过了一会,马芳铃抬起头来,笑脸盈盈的看着面前的白衣剑客,“路小佳,为了报答你许我梨花园暂住几日,本大小姐承诺包你一个月花生如何?”
“成交。”
马芳铃眉眼弯弯的笑了笑,“你刚才是去杀人了吗?饿了吗,厨房有肉包子和热茶,我去端给你。”
“马大小姐,你到底行不行?”路小佳抱着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在灶台前忙忙碌碌的马芳铃。
马芳铃瞥了眼路小佳,往灶里愤愤的扔了把树枝,轻哼了一声,不帮忙就算了,还尽说风凉话。“应该差不多了。”马芳铃站起身来,还不忘抖了抖身上的枝叶木屑,然后急急去揭蒸笼的盖子,没成想蒸笼里白花花的雾气一下子涌出来,热腾腾的就扑到自己的脸上。“啊!”她忍不住尖叫一声,扔掉手中的盖子,护着自己的脸就往后退。许是踩到了散落的树枝,马芳铃只觉脚下一滑,便向后仰去。忽然腰上一紧,一个旋转,待看清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门口了。愣愣的看向眼前的人,余光瞥到灶台前的一片狼藉,刚刚在惊慌间她失手打翻了一些餐盘,顿时有些红了脸。
“我看你是准备拆了我的梨花园。”路小佳看了眼马芳铃,“还是我自己亲自动手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可不能怪我。”马芳铃一边吃着热乎乎的包子,一边对着坐在对面的路小佳说道。
“那还是我的错了?”路小佳喝了口热茶,挑了挑眉。
“前两天都是我自己热包子的,你瞧都没事,你一来就一团糟糕。”
“无理取闹。”
“对了,路小佳。”马芳铃吃完了最后一口,“你今天也出门吗?”这些日子虽说路小佳也住在这梨花园,可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他总是一大早便出了门,到了晚间才回来,算下来,一天也就早上和晚上才能见到他。
“嗯,我去见个朋友。”
“那给我带份醉仙居的叫花鸡,还有一份桃花酥,这个时候的桃花酥最好吃了,还有,我还要一袋花生,生的花生。”
“我说马大小姐,”路小佳看了看眼前笑眯眯的马芳铃,“你霸占了我的房子,刚刚还毁了我的厨房,原本答应作为报酬的一个月的花生都没有兑现,现在居然狮子大开口要我买东西?”
“哼,我那不是钱包丢了嘛,”马芳铃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再说,我堂堂万马堂的大小姐,还会差你饭钱?”见路小佳已经吃完,便有些着急的推搡着他出门,看着他骑上马,挥了挥手,“早点回来呀。”
路小佳走后,梨花园就只剩下她自己了,阳光明媚,鸟声啼啼,真是个好天气。马芳铃转身走进了厨房,有些惊讶的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地面,路小佳挺细心的嘛。东翻西找一番后,终于在柜子最深处找到了一把有些锈了的锄头,便来到了木桌旁的一片空地。前世她暂住在这的时候,曾想过要将这空地开垦出来,种上些东西。可是事与愿违,上辈子的她终是没有福分。这几天她偶然想到此时,便动起了念头。至于种什么,既然是他路小佳的屋子,那便种上一片花生,想必他也是开心的,就当报答他曾照顾过自己好了。
就在马大小姐努力挖坑的同时,路小佳已经骑马来至醉仙居。这醉仙居可是边城远近闻名的酒楼,不仅美酒醇厚,菜式繁多,就连点心也是分外精致的。这马大小姐可真会享受。嘱咐过店家后,路小佳便坐下,掏出一颗花生,拨开外壳,揉碎红衣,扔进嘴里,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股潇洒不羁的意味。
“唉,你听说了吗?”邻座衣着当地服饰的男子对旁边的同坐问着。
“什么?”
“我听人说,万马堂的马队前两天在大漠抓了一个人。”
“这有什么稀奇的。万马堂抓的不少上千,也有上百了。”
“奇就奇在这被抓的人,是傅红雪。”
“傅红雪?天下第一快刀?”
“可不是嘛,所以说这事听着蹊跷。”
“我看这八成是什么人冒名顶替,既然是天下第一快刀,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抓到。”
“就是说嘛……”
路小佳饮了一口绿茶,傅红雪?这西北边城可真热闹。
“我说你是真的要拆了我的园子吗?”路小佳一手握着剑,一手提着买来的东西,看了看蹲在园子中的马芳铃,又看了看她面前乱七八糟,大小不一的坑洞。
“这么早?”马芳铃见到来人,欣喜的站起了身,掸落了红裙上的泥土,快步走来,“我要的花生呢?”待接过花生,又急忙忙的回到坑洞前,将袋子中的花生三个五个成一份拿出,然后轻轻放在坑洞里。
“你这是在种花生?”路小佳放下手中提着的吃食,待看到她的举止后有些诧异的出声。
“是呀,我从以前就想着要是能在这片空地上种些什么就好了,”忽然又转过头,抬眼看向路小佳,扬起了嘴角,“我种了花生,待秋天或许会收获一片花生哦,是不是很开心?”
路小佳闻言,也蹲下身来,用手中的剑戳了戳坑洞里的花生,“收获不收获我是不知道,不过马大小姐,花生应该剥了壳种下去。”
“……”马芳铃准备继续扔花生的动作一僵,看着路小佳一脸嘲讽意义十足的笑容,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只是不知道这万马堂的千金还会想做农活。”
“哪有什么的,”马芳铃素手一抬,指向围着园子排列紧密的树枝,“那篇栅栏围墙就是我自己做的。”
路小佳顺着马芳铃的手指看了看,转过头不经意瞥见了那如葱段般白嫩的手指上几道长长的暗红色的伤口。
“这梨花园虽然美,但是总觉得有些荒芜,我想着有了栅栏围墙就更像一个家。”马芳铃很是满意看着自己的成果,补充道。
“你管那个叫栅栏围墙?我以为是你独创的烧火木柴的储存方法。”
“……”马芳铃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继续手中的活计,“路小佳,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路小佳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拿起地上的锄头,铲了铲边上的土,将花生埋起来。
初春的阳光温柔刚好,梨花艳艳,微风拂过,不时卷起几片花瓣落在靠的极近的白衣和红裙上,偶或听到几声低低的笑声和不满的娇喝声,如此良景,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