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做什么？（殿中宴外，寻寻觅觅好些时候，若非有六姊搭手，恐怕诸人散去之时，我还寻不到鹿的影。因而声里都发急，暗藏着火。）
（我也不知自己缘何这般焦躁，追根溯源，许要怪到先前放的那盏河灯身上。若入水便沉也罢了，偏偏飘转而去，却在最后没入水中，实在让人心中不豫。）你不好好待在里头，怎么跑出来了？

（对上她的眼，天大的火气，也总一瞬浇熄。每每如此，几乎无有例外。哑了哑声，才找回自个儿的舌头似的。）——六姊寻你罢了。（却把由头推给六姊。）
（又觑她左右空荡，竟是半个人影都不见，又怫然。）出来走走也罢了，怎么还不让人跟着？你身边的宫人奚女都哪儿去了？你不听话，他们竟胆敢也放任不管？

今次宴时不比平日，娴昭仪广邀诸姓，便是有什么鱼龙混杂之辈混迹其中也未可知。（这话确实有些危言耸听了，但讲出来却眼也不眨。）平日里，你再不爱人跟着也罢了，这回不许任性。
（一面说，一面招了人来去寻她的女侍。再及后言，微一怔愣，却笑了。）你又知道了？我瞧你也不像新开了天眼神通，你再看看，我是看上哪家的，长什么模样？

大了？我怎么瞧不出来。（将她上下一端详，总也瞧不出个变，目光颇是不解，还意味深长的在某处停了又停。）既大了，更该晓得看顾自己，你倒好，反而越发回去了。
（手教人径直推开去，也不见恼，只看了又看她鼓起来的小脸儿。半晌才道。）怎么，寿阳公主气急了？（望住她的目光一瞬不瞬，不知何时，左右早已自觉退开了。）藏鹿是多呢，可绥珍公主么，天上地下，也独我这一个。（长臂一伸，要去捏她的手。）好了，我们鹿是顶乖巧的小孩儿，日后再不会有了。

......（怎么说呢，这种不上不下，软硬不吃，进退不得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让人深感复杂的久违。这时候摸猫，总不能再由着性子，否则炸开了毛的小宠恼了脸，不挠你个满脸开花，恐怕也不会收手。）
（所以顺势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大明国朝的绥珍公主，不能是我武定公的。——别生气了，你瞧瞧，这脸鼓的像什么似的。再气下去，可就真要变了形了。（坏了，后头那句恐怕真要点火了。）

我哪儿都错了，真错了，错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现如今后悔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不知如何公主才肯原谅我？（这下倒是诚心的了，须知这火再点大些，此刻是乐呵了，等到日后，总有我受的。）
（身子也伏低了，低声哄着。）你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生气了，成不成？

（伏低做小的姿态近来实在鲜做，但不知何故，半点不见生疏。只哄她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旁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吗？
（又想起一事，干脆拿来当宝献。）上一回你说要的那个琴谱，就是，什么野蜜蜂胡乱飞的那个，我寻到了下半张，一会儿叫人送到你殿里去。你可行行好，就不要再生气了吧？

我那不是担心你么，你若觉得多事，我以后再不多嘴就是了。（一面说，一面还佯作副被伤了心的黯然。）只是因我日日在宫外，差事有时重些，进宫的时日一日少胜一日，——罢了，不提了。
（见她果真是被搔到痒处似的，连气也消了些，忙不迭再行添补。）也没什么。只是多费些时日，多花些心思。你难得提起喜欢的，我总不好教你失落。

（不知怎的，往日自诩是第一般的倜傥风流人，教怀里小鹿轻轻一蹭，便惹得脸尔充赤，好似胸膛里也揣进只鹿，怦怦乱跳个不停。哑了声息不算，几乎羞于再看她，干脆一手遮了她眼。）——说就说，怎么还蹭我。
（遮了她眼，却藏不住声里的喜形于色，四顾是静寂处，连月儿也悄悄隐去，这才敢放肆一些，低声哄她。）闭眼。（她是乖巧的，此刻是令人激动到身体连同声音一道发颤的。抵着她的额，手掌滑下到她的唇间，就这样隔着一道，珍而重之的落下一吻。）
——自然会是武定王，不论旁的，只为了日后鹿能报上兄长的名号，便要敬你畏你，尊你护你。（若揽镜自照，此刻的模样，大抵是傻气的炽然。月影漏过层叠的云翳，静静洒下一片亮来，这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将她紧锢在胸前，在臂弯之间，在这不为人知的幸福之中，将唇印在她发心。这是不敢声张的情意，不当为人所知的快乐，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对，但我仍向满天神佛尊者祈求，将这一刻的快乐永恒赐降于我。）
（上元节的焰火已放起来了，在震耳的杂音之下，我附在鹿耳边，轻声祝愿。）——鹿，新年快乐，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