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录
时:定和元年十月
皇后。许令君
[凤仪宫]
[如梦初醒,大抵是因为大喜大悲,身子跟着酸乏的很]瑜儿贪玩了吧,这是点儿还不回来,兔崽子不管教,皮痒了好些。
[正寻了罗袜想着出去寻一寻,婵娟方挡在面前,拽住了衣摆,声音里紧是恐惧]娘娘,大皇子殁了,您忘了?
殁了。[喉头不由得一空,止不住的返酸,许久才吐纳这两个字出来]
[不顾阻拦将凤仪宫摔个稀烂,又觉得不解气,随意拢了件外裳急匆匆的往太徽宫去,便也顾不得那些礼节]我要见陛下。
【太微殿】
皇帝。楚煜
【掌搦紫管,饱掭朱墨,提腕高悬,迟而不落。映目案牍,条条陈状,数逆君弑父之罪,直戳脊梁。青筋高隆,目鸷寒光,骤掀高台,掷笔阶下,怒吐灼息】如厮匹夫,焉敢触天威,诳言天谴,以丧子而罪朕!周权——
【周权躬身以觐,道】陛下息怒,皇后娘娘求见。
【愠容未消,问】她来做甚?
【目视牅外,黑云压境,月匿无踪,寒星隐耀,疾风骤起重霜降。怜她身骨未愈,仍教宣来。】
皇后。许令君
[太微宫]
[推开了门外的黄门儿,直冲冲的走进去,看他面上怒意正浓全然不顾,忍着满腔委屈不依不饶]您的赵妃好本事,那是您的嫡长子!
[走到跟前儿去]臣妾以为,您固然是一国之君,毕竟为人父,知臣妾失子之痛,怎的您放任罪魁祸首逍遥快活,枉为人父,枉为人君。[又觉得实在难受,不顾用宽袖直接拂去眼上水雾,紧咬住下唇。]
【太微宫】
皇帝。楚煜
【疾风骤喧,烛焰半息,落一室翳影。娇影绰绰,由远及近,恍然间还似总角之宴,小丫头粉雕玉琢的一个,脆生生喊我表哥,何时竟变成这分模样?目视她,眉峰皱】皇后这话说的朕糊涂,又干赵妃何事?
【她是履夜色而来,两袖未带清风玉露,反浇烈油如注。撑案而起,倾身俯瞰,怒极反笑】皇后的意思是——朕不配作皇帝?
【冷呵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此事乃赵妃所为,可有证据?
皇后。许令君
[太微宫]
[见他发怒,却又不提半点儿怜惜孩子的事,心骤冷了半截儿]您走出去问问,谁不面上对你敬重,背地里都说成您什么了,只有我父亲一臂支持您。
[将太微宫里的宫人通通指出去,散着火气]等在这里看什么,看本宫的笑话?通通出去。
[提及证据,自己若是有了,何苦走这一遭要个公道]您是陛下,您说有就有了,您说没就没了,臣妾又能如何?!
【太微宫】
皇帝。楚煜
【抄起奏章,掷她脚边】好个一臂支持,你的好表哥如何骂朕,你也逼朕,你们许家要朕如何?还要朕如何!
【蜷指紧握,深纳一息,切齿难掩沉痛】皇后,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朕的孩子。
皇后。许令君
[喉咙一哽,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会儿,泪汪汪的]表哥,如今你竟这般朝令君发脾气了。
[点点头,兀自发笑]对,如今物是人非了,您有赵妃,有懋贵嫔,有云嫔郑嫔,哪里还有什么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今日竟然成了令君逼您?
[来人说太后听了这里的动静,劝了许久,盯着皇帝的脸不住的落泪,抽了抽鼻子,硬是没有漏出哭腔]陛下,您是她们的好陛下!
[说完了这些,才被嬷嬷劝着扯出去了。]
皇帝
楚煜
【最怜女儿娇啼,怎忍她清泪涟涟。而字字如寒刃,剖肝剜心,噬髓之痛,莫过如此。见她一昧吵闹,视奏疏于无物,既觉好气,亦觉好笑。启唇翕合,喉间微涩,化作一声低叹】梓潼……
【声消影散,万物归寂。颓然倚高坐,掌搭雕龙椅,仰首阖目,尽敛沉息。沉吟良久,忽问】周权,朕真的变了么?
【周权浮沉搭臂,低眉答】陛下继天命,履六合,泰山封禅,践祚四海。自然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嗤一声,睁目】岂是朕所愿!
【起身,反握壁上悬剑,青锋出鞘,鉴映森目。耳畔鸣金,声若奔雷。叠楼尸山,映日血海。红缨招展,画戟森罗。旌旗林立,豹尾摇幡。百步一弩,箭如点星。盖我三军,勇如天兵。铁骑临城,率众逼宫之景,尚历历在目。雪剑驭风,直枭东宫首级,斧钺掀腥风,血雨洗庙堂。遂挂黄袍,冠冕旒,承玉玺。坐北面南,升坛受禅,方称九五至尊。自思天命所归,舛途已尽,可安享太平,熟料夤夜漫漫,曙光犹远。】
【两步下阶,挥袖劈空,寒芒骤闪,奏疏自中二分,裂作两半。剑指周权】兴庆凤仪,各呈半份。
【松指,宝剑撞地丁零响,负手而离】朕只当……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