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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露天电影院(发出来看看多久会被屑度爆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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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楼下的空地曾是一片电影院。双夏结束的间隙,或者冬闲的辰光里,会有人带着一架放映机来楼下空地放电影——这是许早以前了。我出生后一个月,我爸就抱怨说,小孩一茬茬地冒,年轻人一年到头只盼着看电影过日子,耕地却一天天地缩了下去。于是他让我妈带着礼物去见稗田家人,稗田家长又去拜访放电影的人,请她每年少放几次电影。
  负责放电影的人想了想,说:“可以。”
  于是放电影的日子从一年间隔着的十几次变成了只有入冬闲的当晚才能放。进了腊月,家家很早地吃完夜饭,在我家空地下摞起麻将山般的条凳,我父亲拉起银幕,就绪后等放电影的来。放电影的人来了之后,先点一根烟,才会慢慢地摆弄机器和胶片。
  我第一次去看电影的时候是八岁,电影名字叫《七武士》。空地里乌泱乌泱的全是人,能坐着看的非富即闲。来的晚又没占座的,就只能立着看完电影。那时我坐在第三排靠中间的位置。左边挤着一个大胖女人,她强占了我四分之一的座位,那只比我腰粗的臂膀脂光四溢,令我联想起家里放满一砧板的蹄髈。我右边摆了一个高又瘦的眼镜仔,因为我已被左边的人占了四分之一的座位,我也不得不挤掉右边人四分之一的地方,即便如此,眼镜的屁股依旧腾挪自如,绰绰有余。我被一肥一瘦夹在中间,找不到我的哥哥也看不见我的妈妈,感到不上不下。
  小孩的记性总是很奇怪,就以我来说,就算我把我爸叫西园寺纪夫都忘了,也不会忘记这部电影和我坐在电影院时闻到的那股气味。我爸信誓旦旦地说,在露天电影院从来没放过那部电影,至于那气味定是人聚在一起时散发的汗味。事实上,他那天坐在最前面打呼噜,能记得什么才有鬼了。《七武士》很长,起码有四小时。影片还没放他就开始睡,到武士打完土匪时正好醒过来。我以后看的电影好像都没有我人生第一部看的电影那么长,看完后我也睡了过去,连怎么回的家都不记得。
  第二次看到值得一记得电影时,我已经二十岁了。那年我看的片子叫《泰坦尼克号》。这次的观影体验是有史以来最糟的一次。影片讲了一个傻小子和一个傻丫头坠入爱河后,在不同时间不同场所先后死掉的故事。这个故事对我的触动很大,倒不是我看见其他情侣天各一方会产生了快感,我还没到用别人家的热闹来下酒的地步。我只是很嫉妒杰克那小子,只用了两三个小时的电影时间就能让肉丝惦记他一辈子。而恰好的是,这一年里谈对象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从此以后我便向往起了自由恋爱而谈包办婚姻色变。
  我在那一年里惨遭饱和式催婚,除了我爸妈,还有一大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久仰我大名的媒人也在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可惜这么多请人上门提亲的姑娘中,没有一个是真诚地垂涎我男色的。我判断这一点的依据是我压根儿没有见说过那些媒人嘴上“偶窥公子,便已倾慕”的姑娘们。我不相信有哪个姑娘会傻到对长成像我这幅样子的人一见钟情,能对我一见钟情的姑娘肯定也是一个有个性,有思想的女人,绝不会让媒人上门帮自己做决定。而既不对我一见钟情,还愿意忍受我这张脸的姑娘,要么是没长眼睛,要么馋我家产,要么两者皆有。尽管我家确实不小,但这着实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羞愧之余,推己及人地想到,说不定这些姑娘也跟我一样,对我这个概率上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糊里糊涂的,被父母胁迫之后随手在花名册上指了一个叫“西园寺王二”的名字。总之到了最后,结婚的双方还没见面,彼此的血亲却已经把对面的族谱给扒了,我认为这是本末倒置,因为结婚的不是双方的父母而是双方的儿女,可我爸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我父亲每天天经地义地忙着收礼,一天得和几十个人嘚吧,只有三分钟吃午饭的时间。得靠我妈在晚上给他按摩面部肌肉才能恢复正常的表情。接着第二天早晨五点起床,继续接待一群为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女人们说亲事的媒人。
  他每天晚上在接受母亲按摩的时候,还不肯浪费时间,往往得和我说教一番,劝我赶紧从里面挑个名字看的过眼的娶了。他还有一个绝活,就是用一样物品的特征精确地类比出我概率学上的未婚妻,总是和他那一套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双管齐下。比方说,他谈起某家女儿的时候,说‘这个女孩就像块刚解冻的豆腐一样’,原本我以为是指这个女孩是位冻龄美女,皮肤和刚捞出来的豆腐一样水嫩。他一边类比一边痛骂我的大逆不道,双管齐下令我心身俱疲,终于决定见一见这位女孩,心里想的是假如那人相貌能过个及格线,只要对方不介意,我俩也能凑合到一块。天天对着一个黄脸婆好过天天被催婚。 这是我和那位豆腐姑娘两家人最接近订婚的一次,但后来还是黄了,错不止在我。那位满脸是坑的豆腐来到我家中,看见我的脸之后做出了和我一样的反应,那就是撒丫子跑,想必我告吹的娘家人也曾夸赞过我俩的郎才女貌,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彼此是狼豺虎豹。我家和她家至此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说起女人,我就得澄清一下自己,尽管我之前着力强调了我对自己外表上的雄性魅力没有自信,但也绝对没有像一些僧侣,因为找不到女人而发展出另辟蹊径的爱好。老实来说,我做梦都想找一个漂亮女人敦一下伟大友谊,可惜的是,想和我敦伟大友谊的女人大多不漂亮,而漂亮的女人又不愿意屈就于我,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于是每晚就只能让五姑娘来帮忙解决。
  我和我父亲决裂的开始是催婚三个月后的某晚,他向我用胡萝卜的比喻,帮他一位好友家的女儿讳败为胜。我平生最喜欢吃胡萝卜,想到以后每吃一次胡萝卜就要想起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丑女人,终于忍无可忍。经历了一次重大情感挫折的我对他说,既然你这么了解她,那不如你和这位胡萝卜姑娘结婚算了。你看看你自己找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有趣的灵魂藏着掖着,好看的皮囊总归一览无余吧?
  我们当晚吵了一架,我不记得吵了些啥,反正发展到了最后,我父亲僵着那张怎么也拉不下来的笑脸,一脚把我踹出了家门,让我跪门口反省。我没理他,反而跑去居酒屋喝酒喝了一宿。结果第二天他就和我断绝了关系。从此以后我逢有人喊我“西园寺王二”的时候,就提醒他说,你不能叫我“西园寺王二”,我爸已经把我开除了户籍,我以后得改头换面叫“王二”了。
  我估计有很多读者在担心我深夜被老父亲开除户籍后的下场,但各位没必要操心。既然我还能在这里给各位写上满牍子的自传,那就说明我接下来的生活还能为继。
  可能没有和你们说过,我是武士世家的二儿子,懂点拳脚功夫。所以我在被赶出家门后加入了民兵队,并且在那里遇见了一个改变了我一辈子的女人。
  五年前我爸妈奉子成婚,我妈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怀下了我。五年后我爹重振雄风,又让我妈给我生了个妹妹。我的哥哥妹妹都很听话,最不听话的是我一个早夭的小弟弟,其次是我。我的弟弟是晚孕的牺牲品,我告诉我爸高龄产子非死即残,他反而掴了我一巴掌。我弟弟出生时用他的小手替我还了这一巴掌,于是我先天对这个小弟弟有了好感。他个子很小,还瘦,特黏我,因为我最能带他胡搞。在我十七岁的那年,我智力缺陷的弟弟听我讲了猴子捞月的故事,过了几天就学那猴子跳进了井里,等捞上来的时候肚子已经肿的像一个胀满水的气球,一口气也不剩了。从此以后,我爸十分希望我们守规矩,不要干出格的事情,这对他有好处,对我们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有好处。
  我哥哥和我妹妹都长了教训,唯独我记性不好,我弟弟埋下去五个月后,我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悲痛心情逐渐消散,于是又变回了和以前一个㞞样子。
  加入了民兵队之后,我逐渐和民兵队长藤原妹红好上了,这是我在加入以前怎么也想不到的。因为这个女人长了头墩布一样的白色长发,身材很瘦,走在路上像是一个倒立起来的拖把。脾气比我爸有过之而无不及,估计她天生装了一肚子火药,又有抽烟的习惯,所以经常自己把自己给点着了。她干干瘪瘪还愣头愣脑的样子总是让我想起我那天残地缺的弟弟。实话实说,到了现在,我感觉我有些对不起那死了好几年的弟弟,假如我没给他讲那个猴子捞月亮的故事,那他现在说不定还好好地活着,甚至日后能穿上一身正装来我婚礼上捣蛋,但事情没有如果,我的弟弟很早以前就被这个不知道为啥对月亮产生好奇心的猴子给莫名其妙地害死了。
  我和藤原妹红之间是在露天电影院里擦出的火花。在我度过的第二十二个腊月里,平常会来陪她唠唠嗑的寺子屋老师今年没怎么来,于是她啥都不干,净趴在办公桌上吞云吐雾。我见她闲的慌,就邀请她去看电影,并且信誓旦旦地吹牛,说,在这个地方,除了放电影的,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懂电影。她没别的事干,就跟我一起去了。放电影的人看了看我旁边的藤原妹红,问我,想看什么电影。我没主意,于是让妹红帮我挑,结果她选了一部我从没听说过的《源氏物语》。
  我对这类历史叨叨的东西不感兴趣,从头哈欠到尾,只有里面的人脱衣服的时候才有点精神。藤原妹红却看的十分投入,夕颜死在光源氏身边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把我衣服都弄湿了。看完电影后她和我去居酒屋喝酒,她有心事,要我和她拼酒。途中,她喷着酒气问我,怎么想到要带她看电影去的。我就把我弟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结果她不说话了,一壶一壶的清酒赛水般地灌下去,差点没把我给放倒。喝到深夜,居酒屋打烊,她说,回办公室吧,回了办公室,我们就在办公室里办了源氏和夕颜两人干的那事。那次是我的初体验,感觉很不好,我差点在途中软下去。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像是肉丝或者特尔内拉一样丰满的女人,能将我抱个满怀后为我性启蒙,但事实是,我被一个脑袋还没够到我胸口的矮个子女人骑在上面,她用坚硬的耻骨不停地撞我的小腹,咯的我生疼。
  我们结婚的时候,请的是博丽神社的人,因为博丽的巫女比守矢的便宜,而我们恰好都不太有钱。按照神社的要求,双方最好请血亲来见证。妹红三代以内的血亲早就变成了一堆烂泥巴,而我的血亲也已经和我断绝了关系。叫博丽灵梦的巫女说,就算断绝关系,邀请还是要邀请的,来不来就是另一回事。于是最后我还是邀请了西园寺纪夫,也就是我的父亲。这个老头子迟到了,但也算情有可原,因为他已经奔六十了。我爸管我叫“西园寺王二”,我好心提醒他,我已经被他开除出西园寺家的户口本,他平生最喜欢按规矩来,所以按规矩他也应该叫我“王二”,结果他就不再理我了。我没搞清楚我到底说了什么错话,下次我见他的时候他躺在棺材里,那时我已经和他和解了,再也没办法问他。
  我被净身出户后那些“偶窥君容”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来找过我,侧面应证了我三年前的推理。我好奇藤原妹红到底喜欢我哪个地方,结果她说,我身上哪个地方她都不喜欢,但这些不喜欢的地方加起来,变成有鼻子有眼的王二之后,就很顺眼了。可能这就是数学里面负负得正的道理,总之我是没有想清楚,我也希望藤原妹红别想清楚,否则等她想明白我其实挺一无是处这件事,说不定就得跟我离婚了。
  我能够和藤原妹红在一起,《源氏物语》这部电影居功至伟。因此我心甘情愿地大费周章,只为请放电影的人来吃流水席,顺便破例在婚礼上放一次电影,可惜折腾到最后没请到。因为放电影的现在还在睡觉。找她就像是拉老虎机,稗田家长找她那天恰好抽到了三只老虎,而我举办婚礼的那次就抽中了谢谢惠顾。
  后来我知道,在我结婚之前,我家也差点举办婚礼。但我的哥哥为了逃婚,趁着其他人喝醉,翘掉订婚宴,跑去命莲寺剃度出家了。而我的妹妹早就嫁给了另一个家族里的人,那人可能叫王三,也可能叫由纪夫,总之她的婚礼除了让我爸妈去致酒辞外,和我家已经没了实质干系。我家陷入了后继无人的窘境,而我爸妈已经年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后还是我妈来劝我回家。我说,我已经被划掉名字,按理来说失去了继承家产的权力,她却告诉我,我爸只想让我反省,从没把我的名字从家谱上划掉。后来我逢人便说被开除家谱的事,他也只好假戏真做,跟外人说把你个小崽子刨除了户籍。
  我爸已经死了,所以我妈拿族谱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族谱中间才到藤原氏有源可溯的老祖宗,也就是藤原不比等。不比等的儿子藤原房前和一条黑色的杠杠并列,显然这位黑色杠杠并没有像一千多年后的我一样虚惊一场。经过几条或者十几条七岔八弯,偶尔交叉的谱系之后,来到了写着西园寺公经的分叉下。这条以地心方向为形态学上端的树枝中,西园寺王二的名字赫然列在末端。
  幸而村子里的人因为不再天天盼着看电影,干活变得比以前勤快。往外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存粮水涨船高,恩格尔系数逐年下降,村里的人愈发有闲情逸致去开发新的快活方式,来电影院的人因此减少,但还有少数人得站着看完全程。
  我爹希望村子富庶的夙愿差不多成真了,他能含笑九泉,但我却有苦有乐。苦在妹红给我生了一个小崽子后,家中的经济越发不堪重负。藤原妹红是民兵队长,日理万机,而我靠着裙带关系,只接了最轻松的活。以前我干完活之后就开始研究电影,现在不行了,我得在干完民兵的活之后再去帮人干农活,才能付日常开销和奶妈的工资。为啥我要雇奶妈?总不能指望妹红这个搓衣板奶孩子吧。
  唯一的乐就是电影院人变少了之后,总算能心安理得地把全家带到电影院去了。
  三十岁的时候,我提议把我的生日放到电影院过,因为露天电影院在我心中占有特殊的地位。但妹红说,算了,你自己带着崽子去看电影吧,今晚她得去竹林找老朋友放烟花。我问她,老朋友是谁,是男是女。要是放烟花是新的流行词,那我岂不是被绿。她和我说,放心,老朋友是辉夜姬,没有比她更婊杂的女人。我说,你就自个吹吧,你要认识辉夜姬公主那我就是中臣镰足。后来我头绿没绿不知道,但当时她脸先绿了,摔门而去。
  妹红没空,我只好自己带着儿子去露天电影院。我儿子六岁,在上学之前已经学会了拼“电影”这个单词,这是我教育的成果。他另一个提前学会的单词是“混账东西”,这归功于其母的熏染。
  傍晚,放电影的人来了,提着装机器的大箱子,远远就能看见她金色的长发在夕阳下发出的粼粼光辉。她在放好机器之后,没有像以往一样站在最后默默抽烟,而是坐到我身边,点了一根烟,看了看我旁边坐的那个小孩,问我:“你儿子?叫啥?”
  我答道:“叫西园寺飘”。不知道为啥我总能吸引烟鬼,但她的模样的确秀色可餐,所以我宁愿让我儿子吸会二手烟。比起营养不良,浑身惨白的藤原妹红,她白里透红的皮肤像是打了霜的柿子,身材则不遑多让于肉丝,处处透露着女人的性感。假如晚两年被赶出家门,我可能会向她求婚。
  她嘴里叼着烟,不说话,安心和我看电影。我发现,她手上的烟看起来其貌不扬,实际很讲究,是手卷烟。而藤原妹红只是一个劲猛抽各种烟草成品,从没自己动手卷过。
  她身上有一股非同凡响的味道,这酷似汗臭的味道我很熟悉,每次放电影的时候我都能闻到,从我八岁闻到了三十岁。只是我从没想过味道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拜藤原妹红所赐,我闻过的二手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种,但她手上的烟焦味和我闻过的所有烟丝味道都不一样,闻过之后还会产生一种目眩神离的感觉,弄得我不能好好看电影。我估计她手上的烟非比寻常,所谓近墨者黑,我和妹红待久了也染上了抽烟的坏毛病,放完电影,我问她抽的是啥烟,她死活不肯和我透露。
  上个月,村庄添了几十个新丁,街上越发繁荣,五花八门的赌场明目张胆地开在村庄的十字路口。最热门的店面不再是杂货店,而是洗脚城,幸运的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想到要造一座电影院,所以我家楼下每年还能聚到一群人,毕竟免费的电影不看白不看,但专门等这一天的人少了不少,大多是生面孔,赶上了闲时光而已。
  这一年,为了庆祝和妹红的银婚之日,我去了一趟新开的太阳花店,准备买盆花送给她。我的爱好很杂,其中不包括养花,年轻的时候喜欢找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喝酒,等我被赶出家门,树倒猢狲散。后来这群狐朋狗友见我时都低着脑袋,好像欠了我钱一样。我和藤原妹红好上之后,为了报复她每天让我被动地吸下成吨的二手烟,我也故意抽烟呛她。结果还没呛倒她,自己反而先染上了烟瘾。为了供吸烟的爱好,我只好把酒给戒了。数来数去,我坚持到底的嗜好,就只剩电影了。
  根据归纳法,你也能看出来,我的爱好普遍是些下三滥的玩意。让我送妹红一盆花,就像让一头猪顺着水管爬上屋顶一样,两样东西放一起根本不搭调。
  我送她花,不是因为我忽然间觉醒了高级趣味,而是她开始发起了神经。上白泽慧音,也就是下了课会找妹红唠嗑的那个公塾老师,和她说,村子里就你们家天天跟火灾现场一样,邻里都在抱怨,而且吸二手烟对小孩的身体不好。
  妹红细一思索,是这回事,她不怕被二手烟呛死,我也不怕,但小孩怕。那烟还抽不,抽。不抽烟的日子简直过不下去。那儿子还养吗,养。生都生了,总得负责到底。两个事情两手抓,她灵机一动,就跟我说起了要在家里养盆景的事情。我觉得这种做法非常不人道,我们的二手烟凭啥要让植物来吸,问过植物的想法了没有,她说,人权只适用在人身上,给我赶快买去,不去我抽你。打我肯定打不过她,于是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去了太阳花店给她买花。
  花店的老板是个长着雀斑的年轻女孩,看花的神态却和以前我妈如出一辙。我喊了她好久,她才不耐烦地抬起头,问我想要干什么。我说,藤原妹红你认得吗,她适合啥养花你就给我拿啥花来,别给仙人掌,她能把仙人掌浇到涝死。
  她想了想,走进店后面,提着一串花出来。我问她这花叫啥,她说,这花是紫藤,一种很高贵的花,紫色是皇家的颜色。花语是情与爱,十分适合你送给藤原妹红。
  我和她解释道,这花看起来确实有够高贵的,但可能活不了多久,因为我家的花要够贱,起码得会吸烟,而且要比藤原妹红或者王二能吸。高贵的花在我家那地方恐怕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活活熏死了。
  她坚持要把这盆花卖给我,我怀疑她要坑我钱,没想到她生气了,指着我鼻子骂道:“我懂花还是你懂?我说她死不了就是死不了,要是这花死在你前面你就来向日葵田,我亲自赔你一百盆花。”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我再犟就是不识抬举了。临走之前,我问她,藤原妹红是紫藤,那我是啥。
  她指着树根前的狗尿苔,对我说,你是这玩意,滚。
  再后来我也看了许多次电影,但都是换个地方吃瓜子和云片糕。唯有一年家里的人忘买云片糕,向日葵田本年度不知怎的不产瓜子改产花生了,我又咬不动花生牛皮糖,才总算坐下来看了一部又黑又白的《罗生门》。在我一百大寿的时候,为了庆祝他爹终于活成了一条人瑞,耳朵已经没我好使的西园寺飘让儿媳找人去放电影。我儿子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他被我和妹红的烟味呛到二十岁,然后搬出去成家立业。如今他连我家的地址都记不牢,反而记得住我的这个爱好。可见老年人和小孩的记性都一样奇怪,该记的事情不记,不该记的事情忘都忘不掉,就比如说,我已经忘记了我爸的姓氏是西行寺还是大道寺,却还没忘记今晚要和别人一起看电影。
  这次来看电影的人格外少,我一开始还很高兴,以为好不容易能清静地看一回电影。放电影的人来了之后,坐到我的右边,这次她没点烟。我左边坐着妹红,所以我不敢乱看。放电影的和我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来露天电影院放电影了,我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问她为什么。她说,摩多罗隐岐奈——这人你不熟我熟,她让河童工业修了一座宽敞又明亮的新室内电影院,每一个人都能在里面坐着看电影。
  我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也顾不上什么电影不电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着了一样,我的身体回到了八岁,健步如飞地跑到金碧辉煌的新电影院前,想要推门进去,结果被看门的人拦下来。我问为啥,这个村庄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有资格看电影。他们和我说我管你有个㞗的资格,没买电影票,就算是八云紫亲自来了也进不去。
  最后我还是没能进去,因为我身上没带钱,浑浑噩噩地回到我家楼下,看的什么电影一概忘记。隔天,我和西园寺飘说,要不我们看电影去。我儿子露出一副不孝的表情说,昨天已经看过了,今天就算了吧。
2020-3-3 18:00最后一次编辑
——————————————————————
后记:
  “
我家楼下的空地是一个电影院
在夏天的夜晚它不再出现
如今的孩子们已不懂得从前
那时候的人们陶醉过的世界
我长大时看着他们表演着爱情
当他们接吻的时候我感到伤心
在银幕的下面孩子们做着游戏
在电影的里面有人为她哭泣
城市里再没有露天的电影院
我再也看不到银幕的反面
你是不是还在做那时的游戏
看着电影的时候已看不见星星
  ”
  ——《露天电影院》郁冬
  好奇12级贴吧是个啥称号,拿喵玉的小说来水一贴


IP属地:上海1楼2020-03-06 13:02回复
    写的非常精彩!支持一下!


    IP属地:安徽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0-03-06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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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0-03-07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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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喵玉殿那里看过来,写的真的不错。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0-03-07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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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为什么要发在东方吧啊。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0-03-07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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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园寺王二妻子为什么不叫藤原银河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0-03-07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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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内味了,写的挺好的
              话说回来今天中午我还在看王小波的书


              IP属地:山东8楼2020-03-07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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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乡的一切都在无可避免地走向庸俗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0-03-07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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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忘记编辑了。在这楼添一下:本文里所有吸烟或其他麻醉品的人物已满十八岁,无论你满不满十八岁都请勿模仿吸烟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0-03-0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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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武士可还行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0-03-07 20:0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