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
娓娓说得一番毕,雪也晞露,冰也消融。东君挥袖拂落兰台绛英,缤纷落缀她裙裾,明容,修身,笑靥。那是人间四月的芳菲倾城,那是鲜衣怒马的无情也动人。须臾之刹,他很是不合时宜,很是煞尽风景,抑或说对不住晏绛满腔相思情深的,忆起了一个人,一个,无情薄冷,娇嗔间,却胜绝花色,九天冰洁的女人。小绛身上的光艳,终究浅了些高华。纵那些风花雪月的再是动人心神,也是往事,前尘的往事,都做花葬泪送,人走云空。
满目河山空念远,怜取,珍惜,就该独独眼前这一种颜色。
“你不穿最好。”沈醉释却一掌拽过她袖摆,揽近怀襟,若无间隙的相贴,戏言生笑噙唇角,落拓澹雅,自若撷来秀逸风流,不与山水丹墨绘,只共星河苍烟话月长辉耀,人世从来浮华。他是这红尘游走,无拘无定的游子飘摇。世上唯余沈笑一个妹妹,已忍辜懈怠经年的兄长之责,漠然不顾,这一遭她托的儿女之事,已是心神尽费的帮衬,差强人意。自然,也余下三四分的愧意丛生。而晏绛待沈笑,也似有诸般不满源生的气性,则笑儿也就耽得仅七日的光景,匆归了华阴去。
他唯有一个妹妹。却也唯有一个妻子。他自然希望,两两和睦。可惜,还是晏绛年岁尚轻之故吧。沈醉这般为她开解道想,摧却那心知肚明,化殆那女人心深。
下一句,妥帖知情,懂事明理的表态作罢,却是本性使然的开了口,出得声。沈醉反握她手掌,朝袖管内微微摩挲一度,掀眸含笑,懒意几分的望之“华阴离商洛很远吗。”他陡然又化深了笑意,将人神容梭巡于下,纳得甚清。抬指缓缓伸起,拂弹她乌鬓几痕落雪,并入发端。
“以后也没机会再来了。”指尖一弯,拈起两簪银凤钗,流苏并指,释然握向掌心,那一袭丰腴如瀑的发则摊落手中。簪声清脆,掷地有声,与那一句已尽的淡淡温雅,若是两者无有权衡则定,予以晏绛一记定心丸。
风雪欲弛,稀疏凝起晶莹,花香飘忽,也如云中一段浅唱弹歌的旖旎。而那一句相接一句的话说,终也挑得如斯静谧美好,雅妙绝伦的景致里,生出几缕苍凉错付的寂寥。
“这件事情***办了一年,她既始终没有满意的,也无心嫁人,那就留在府中,慢慢找就是。这种看缘分的事,怎么也急不来。”沈醉道,话里尚融着诸多温润。
晏绛
那一袂广袖为沈醉牵扯过,她长身轻跌入沈醉胸膛,肩膀撞到他胸膛,不觉又在他怀中,无限温暖缱绻。那耳畔颇轻浮的一言调笑,晏绛只拿眼睛瞥过沈醉一眼,嫣然笑骂了他一句,老淫贼。然她却还是倚在他身前慢走,面上。雪色皑皑,寒天凛凛,整座沈府都沉寂在这银妆素裹下,唯是他们携手同走这雪路,有一方温暖和睦。所以,沈府里所有的人都太过多余了,在晏绛的眼中,他们的二人世界,只需要一双人,只除了他们共育的幼子。
所以,晏绛不喜欢,非常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们。就譬如说,沈笑。再譬如说,易青儿。
当沈醉盈着笑意反问起晏绛华阴离商洛远否云云,颇有驳她之意,当下便令她心下一空,只以为沈醉与三妹共处几日,眷恋起从前的兄妹情怀来,故而忙得道:“远啊!”那话还未止,却是沈醉向她伸过手来,拂下她发上落雪,更有些突兀地卸下她发髻上一对紫流苏银簪,顺而温柔地应下了她适才所言。晏绛方有些紧张不满的心情,也就此放了下去,故而,沈醉的眼神中会否掺杂其他,她也就错失了最真的那一刹。再凝望相对时,也只有他的温雅,就如常握于手中的青玉石,既能不会凉了手心半分,也不会硌疼手掌一点。
“我不是不喜欢三妹妹,若以后我们出去游山玩水,往谢府里去看一看也好。我只是喜欢这沈府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她知道沈醉喜欢看她散下乌发,又得了沈醉这样一言,自然乖顺地挽过他臂弯,侧首倚到他怀中,由他嗅过发香,抚她丰腴乌发。而那般惬意温馨的画面却也持续了没有太久,连供人遐想或感慨的停顿也无,只因沈醉对于易青儿之事的那番说辞。诚然,晏绛如何不知道易青儿这一年来如何难办,这也不满意,那也无缘分,浑然好似连大燕皇帝抬她进去当皇后也不要。可她又从来是那样的性子,不温不火的,令晏绛怎么也不好出言去催。也就屡屡指望着沈醉能说通她,说白了,易青儿眼里哪有什么主母,不就只把沈醉当成主子么。偏偏呢,沈醉居然也是这样随着她意的态度,反而与她不是同心。
晏绛广袖一挥,推离了沈醉怀襟:“没有满意的,我给她指一个她最满意的可好?”
她眼神中倏地流转过如刀锋般锐利的不满,侧目瞪了沈醉一眼,气道:“ 你要随她的意,那就娶了她,我走。”她说罢,冷哼了一声,广袖向下一甩就往里气冲冲地走,也不顾耳垂刺痛,便颇用力地取下沈醉送她的一副耳坠子摔到了雪地里。
她就不信,沈醉心里,一个易青儿还能重过她这个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