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转入京都，多沾风尘，这才安顿下来，借住在贺府中——原于他幼年相识，短暂做邻过。正逢此次应试，云山相邀作伴，贺府天地景好，恼人的是夜间时常难眠，是科举之日将近，所以满心苦闷。从家中带的行囊不多，到底是轻便的，但仍有一壶家中旧酿，为解思乡之情，不愿独贪，出屋去寻云山，今夜夜色尚好，至他门前，低头拨开旧酿酒封，才敲门喊他道。）
云山！

【有旧友来京，邀作府中客。白日间，自幼时趣事至别后际遇，只叙来二三，一时谈性未尽，但因科考在即，不愿分人心神，暂且作罢。】
【因重逢乐事，一时难眠，披衣闲坐，隐有酒香来，再伴一声清音。闻声快步启门，只见一人玉立阶上，怀中坛渌香泛，探臂一握松名腕间，引入房中，喜道。】
我方还想，如今若比当年情状，却差夜时偷饮这一桩，怕是无限憾事。
【案上尚有一二小食，便又去寻杯盏。】
只是科考将近，松名无碍？

（与他相从入内，将那一壶搁置在桌上，带着夜色入门，与暖灯之间融去。听他一番提及，笑道）
家中带来的，不知还是不是旧时风味了。
（他递来杯盏，二人同坐，将酒坛往他处推。）
彼时偷饮是乐事，而今我正为此事，要请你解愁。

【杯盏落案，正应碧檐鸣玉作响，如此夜长风敲月，撞散几颗星花。两人对坐，又接坛来斟】
与松名同饮，便就是了。
【先自捻一卮，闻言一顿，有云液珠溅，烛火一照，现出袖上所涴酒痕，询道。】
请详细说说（划掉）
——
与松名相交多年，若能为松名一解，是云山之幸。

（杯盏斟满，瞬溢酒香，与他经岁未见，却常有书信往来，常常字斟句酌，也为日后应试筹备，但仍愁在心头。）
应试之日将近，我常常难以入眠。
（端起那杯，水波颤动，他应武举，我应文试。）
若说文思才情，我自觉大不如人。家中仍劝我勉力为之，每下刻苦功夫，但心头仍然惴惴。
——你不紧张么？

【因贺氏一姓，尚取十余载逍遥闲散，而盛世之下更迭如海，暗浪起落间，尽是成者荣坐、败者弃奔。若想立足一席，唯破浪之劲，磐石之稳，方可得以栖身。松名所忧，正入情理。】
云山深知此苦，每得先生考较，都如临大敌。如今一来二去，并非不紧张，大抵是惯了。
【说笑一句，又细细一问。】
每有科制，便是风云际会，不知松名因何而来？

（他此一发问，令我一顿，与他少年知交，此刻也生出几分自愧，想出这一二条来，端起小杯饮罢，搁在桌上。）
父母敦促，是为其一。
（长辈所托，众人期待，我把最重一环，似乎为自己轻巧的开脱出去，犹犹豫豫的，也怕他对这个少年好友失望，沉默半晌，又吐出半句来。）
若得功名，是光耀门楣的事。

【室中灯影因袖风一荡，恰映照松名眉眼，蕴一线微光，如涛中夜舟，水波粼粼折来，又似一柄利刃，划开目底清波。】
为家人所期，为一族荣辱，各族数子齐聚，又有几人不正是为此而来。
【杯中余半，却置于一侧。探手一覆松名五指，再度一拢。】
那松名自己呢？是为一会天下才子，还是为一尝执掌权位，亦或是为一展鸿鹄高志？或许，又都不是？

（天下栋材，莫不如此。他几分劝慰至诚，令我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传来温热之感。）
官场远深，是我无法想象到的。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在种种原因之间，我是畏怯的，执权上位，志向得展，未必不会陷入深渊。）
云山，那你呢？

【窗外枝桠因月色投影，犹似嶙峋枯骨，勾出锋爪，是裂空而去。原是月藏娇意，此间也可作擒月割面。而朝堂波云诡谲，正如比变。】
若松名未曾想好，不如将此行作投石问路，小试身手。正如今夜饮酒，只问尽兴，不论醉醒。
【为彼此添酒再请，笑道】
几分与松名一样，为族中荣辱，另有几分倒是为了自己。功名利禄，声色犬马，不全不谓入红尘。云山荒唐多年，倒想看一看有无命数，可以有朝一日权色同享罢了。

（小盏再满，唯听尽兴二字，此刻消减忧愁大半，他比我 更看的分明一些。举杯相推，应道。）
好！
如你这般，倒解我大半心焦！
（或许我只是不愿看清心中所想所欲，并非无有，差人点醒，撕破一层虚张声势的皮囊，再不言他，二人痛饮达旦，清晨方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