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往潭拓去，到底不曾求到签文，今晨起身时，想起昨日种种，才惊觉自己的任性肆意。这样的时节独自出门，委实是叫阿玛额娘担心的举措。沈家表姊所言亦是不错，尽人事，知天命，究竟神佛庇护，过于虚无缥缈。】
【有心先往额娘处认个错来，却听得侍者言额娘不曾起身。于是折返路途，往前院来，先见一见父王罢。】
父王可起身了？
【跨进正院，未敢直接入门，先问了侍者确定父王的起居。】

【昨儿个钧枢的夫子与我说钧枢同他告了假，说是要出门去。京城之中风波才平息，自是与府里的人说过了这段日子少出门，钧枢突然要出门倒吓了我们一跳，这孩子素来懂事。大清早的在书房里面看书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钧枢的声音，有心要问问他昨儿个怎么突然要出门，又怕自己问多了反而不好，干脆让人将他给请了进来。】

【听闻父王正在读书，本不欲打扰，然既来之断没有无事后退的道理。自己做了错事，如何能够推脱不前？犹豫不过一瞬，动身入内告罪。】
儿子打扰父王读书了。
【作揖大千，一轮下来站定，总算到了吐口的时候。】
昨日儿子鲁莽，明知近日不宜出行，仍是去了潭拓寺，近日特来向父亲告罪。
【前一刻是父王，而今是父亲。京中动荡，然从未有明文规定宗亲不能走动，不宜出门的决定，是担心小儿行为不谨，更是父王于我们拳拳关怀之心。】
【这其中的每一点，枢都能懂得，然昨日却依旧，做了出格之事。心下愈发愧疚，告罪完毕，闭口不言。】

我府中唯你们四个孩子，你大哥的身子，以后继承爵位的人是你。我愿想问你昨儿个出门做了什么，但既然你已经认错了，那我就不问了。
【大哥的孩子去的急，天花这东西，本就是夺人命的东西，那个孩子竟就这么走了。我记得皇阿玛还在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大哥家的那个孩子了。】
我时常在想，若是你大哥也得了天花，该如何是好，那个孩子体弱，平时跑跑跳跳都不成的。

【我想昨日定已有人向父王禀报过我的行程，自己匆忙的出行连同惶惑的神思，无不昭示着那一刻的心烦意乱——又无不昭示着，与近日京中种种相关。】
【祖父与王伯们的事距离我尚是遥远，唯一能够说得上是与我同辈相关的，唯有堂兄的骤然病逝。我原以为父王会猜测我上山求签是为兄长身体，却不想他话锋一转，竟直指承袭。】
父王何故如此说，大哥的身子不过是弱些，您也正是春秋鼎盛，如何说起这个来？
【且不说我如今年岁尚幼，我从来敬爱一母同胞的大哥，血浓于水，手足情深，我自问，从没有越俎代庖的念头。】
堂兄那是急症，天花恶疾，断然……断然不会至咱家来。
【这是困囿了觉罗氏多年的恶症，自打马入关来，多少少年英豪折损于此。我不敢想象兄长会有这样的万一，可堂兄的事例，却就在眼前。】

你出生之时，你大哥就寻我说过这件事情。
【钧尧的身子，其实府里的人也都知道，受不得劳累，平时他爱做什么都是由着他自己的心情去做，这小子，平易近人的倒是博得了府里面许多人的夸赞。只是他不爱出门，也不爱去交际，唯一交好的人是政南府上的牧克登了。】
你大哥的身子，总忍不住让人担忧一些，从出生至今，汤药就不曾断过。

【我于大哥自来是兄弟至亲，纵使他喜文我好武，纵然是他时常需得病卧在床，我也不曾因此生过任何轻视或僭越之思。我想过兄弟各有所长，想过待兄长病愈后结成文武双全之势，扬王府威名，也曾想过兄长体弱多病，需得我日后庇佑母姊，却从不曾想过，父王与他有这样的念头。】
父王，那不过是大哥一时转不过念头。且不说儿生时尚不能语，便是如今，儿未及及冠，若论辩贤愚也为时尚早，如何能这样草率论断？
【头一遭知晓这样的故事，一时间胸臆起伏难平。】
况且，况且大哥身子本就不好，若没了爵位，往后该如何呢？儿如今身体健壮，武师傅说我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儿往后，便是靠自个儿的功勋也能成家立业。无需……无需大哥这般施舍。还请父王收回。

如今倒还不急，只是有些话，你该去和你大哥说，他这人，随了你额娘的性子，脾气最倔。
【我那时也不曾想过钧尧会主动提出这个事情，应当是我从来没想过钧尧已经想的这么远了。他出生前太医就同我说过这胎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儿，我是将他当成接班人的，未来的王府爵位也必定是他的，可出生后却发现这孩子身子弱，平时稍微劳累一些都不行。】
前些你的文夫子与我说你于背诵文章一事上不如你在习武一事上尽心，可有此事？

【同大哥说去？一时间思绪纷纷，险些错过了父王的低语。父王不同于几位年长的王伯端肃持重，一向最是和蔼可亲，而且待兄姐与自己更是和善有加，对兄长的爱护，更是有目共睹。我竟不知，兄长到底是如何诉说，才能让父王有这样的决断。】
儿自会同兄长去说，只是还请父王这里，三思。
【兄长有他的决断，而我亦有我的坚持。文师傅授我礼，武师傅道我义，没有一样，能够叫我坦然接受兄长这样的退让。】
回父王，是儿臣懈怠了。
【文成武功，为人臣至极，世间少有人能够做到。然习字背诵，于我这般年纪，却还不曾有文成这般高度。是我近日的急切，叫我更花精力于武学，而疏忽了文章。】
儿臣，只是觉得，习武于儿臣更容易些，便一时失了偏颇。

【我不大明白那日钧尧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钧枢的出生叫他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后来我与他聊了很久，才知这是他自己下的决定，他已经想了许久，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候，钧枢的出生，正好叫他有了合适的时机与我说这个罢了。】
那你先回去吧，记得去你额娘那里，她昨儿个担心了你一天。
【钧枢退下后，又看了一会儿书，余下不提。】

【今日一行原只为认错，做好了被责备乃至惩戒的准备，却不想父王话锋回转，给我留下这样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直至此刻，脑中仍是嗡嗡作响，似是无法相信父王与大哥早在我初初落草时，就有了这样的约定。】
那儿先行告退，不打扰父王了。
【我想我确然应当找兄长好好谈谈，告知他我不需要他这样的退让。而此刻也正该同额娘道安，问一问额娘是否知晓。】
【同父王道别告退，转身匆匆，往额娘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