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悬几串铜檐马，东风拨来，叮鸣声交织一处，惹人心绪愈乱。颦蹙半晌，话至唇畔，却化成一句柔柔的试探。）
“宓娘，你说官家...”（话梢暧昧的一顿，幽幽抬眼）“他爱丽娘子么？”
（我向她抛去狐疑的一眼。我从前想，官家那样疼爱丽娘子，百般呵护，百种依顺，定然是珍爱的。如今，却只觉他同全天下的男人没什么分别。）

这样的话，我也曾经问过珍娘子，那个萤园的夜晚，只不过彼时是帝后离心初见端倪之时。
很多时候，我情愿不去想太多——譬如之前宠冠六宫的顺昭仪，又譬如御前温柔解语的我，还譬如此时此刻明娘子口中所问的，他爱丽娘子吗？
只软着声答一句，却是模棱两可：
“这重要吗？”

“不重要。”（赌气似的，将玉盏往案上一丢。）
（是呀，重要么？他有东西十二殿的嫔御，有源源不断投怀送抱的新鲜面孔。他没有爱，没有心，只有施舍似的宠幸。丹唇一撇，横挑纤蛾，醋道。）
“他是官家，是天子，他乐意爱谁就爱谁。他的青眼和恩宠，天下有谁不是求之不得呢？”

我呢，我就丝毫不吃味吗？又如何拿捏得准，赵秉铎心里确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只晓得他看我的眼神温柔，只晓得他与我谈笑间唇畔的弧度，倒也足够；做人太贪心不好的，可是太不贪心，倒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探袖去，握住她一双纤纤手，
“好明娘，就别气了罢~”劝人的本事见长，官话也说的越发顺溜，“你而今在孕中，又同他置什么气呢？”

（莺啼娇嫮，柔荑交握，气便消了三分。玉白的脖颈偏梗开，琼鼻一哼）
“我才懒怠同他置气。”（遽尔泄了气，长吐兰息）“可实在由不得我。你不晓得，月前我在凝和排舞，官家只偶见了一回，便看上一个伎子，日日殷勤探看，恨不能立时收入囊中。你说，这怎教人不恼？”
（话迄，犹不解气，银牙紧咬，恨道。）“见了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便迈不开腿，天下男儿真真都是一个模样！”

美人凝眉嗔色娇，也明丽动人，教我见了都心下微动，更况官家呢。若说吃味，我也吃味，只不过——却因为我是杨霜仪，官家眼中，柔润温和的小霜仪，这样的一个影子，便桎梏我，叫我心甘情愿听他的话，买他的帐。
“好啦，他毕竟是官家，全天下顶顶好看的女人，都理应是他的。你呀，又气甚么？再者，你而今在孕中，既有人分宠，”弯眼一笑，“也未必不可作为固宠的棋子。”

（又长喟。凭倚小几，掌捧香腮，凝住银面杏眼，眉眼轻盈，是另一种风情灵动。嗐，赵秉铎实在是不知惜福。）“他已有这样漂亮的宓妃，还要得陇望蜀，真是个贪心鬼！”
（却在后言上着意留心。床笫间的争风吃醋，情至浓时，可谓娇性小意，一朝离心，便是狭隘善妒。君心难绾，孕中尤甚。官家既有此心，强拦也是无用，倒不如顺水推舟，除绝后患。一壁思量，吞吐低语。）
“话是这样不错...也不知那个小娘子堪不堪用。”

（那伎子不过乐坊一舞姬，身后又无人倚仗，纵是奉入御前得了封赏，想也逃不出掌心。思及此，久崩的心思才松泛几分，颔首和道。）
“说的是。且将她调来瞧瞧再论后事。”
（捉得丹指，攥入绵掌。玉荑交叠，嬉言娇啼。）
“好宓娘，幸有你替我解忧，否则我还不晓得要怄到什么时候去。”

圆圆一双杏眼弯了，笑意愈见粲然。不知何时起，往昔胆小怯懦、唯唯诺诺的杨霜仪，竟也学会了步步为营，但我的心机，决不意工在赵秉铎身上，而为求安己身。
“更何况你还有子嗣作傍——而今你已位居昭仪，又如何要与她一个舞姬一般见识。”
见人舒了心意，也因此暗中懈口气，好赖是个劝住了。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麽。”
一番玩笑，余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