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观星间，奚儿来奉安胎药膳。接得小盅，葱指拈玉匙，垂眸凝住晶莹羹汁，只痴痴地舀动，半晌已过，一口未用。）
（司药所语言犹在耳，日夜惊惧，只恐黄粱初醒，一朝败露，眼前恩荣宠幸俱如云烟缥缈，镜花水月一场，甚么也留不住。）

（尔今重熙诊孕，自当奉为头事，躬亲所行，业绣小衣数件，来寻魏绮同定，纹饰应用什么线？绣什么模样？总要仔细。）
（甫得引方入，此径来回，早记心头。观她痴望无声，只近凑去。）
瞧什么呢？——药都凉了。（唤奚儿来更，再热一回，才算熨帖。）
（与她陈小衣来瞧，摆得案上接肩。）
瞧瞧，都是为你做的。（又笑。）这话不对，是为，——它做的。

（药温过又入口，苦涩难言。好容易捏鼻子饮下，一壁掩咳，答她。）“没...没什么。”
（同依一处，接小衣细端，针脚密密走过，是很费了心思的——只恐腹中子无福消受，白费她多日辛苦。难消愁思，勉强引笑，以言搪塞。）
“你做的都好，它定然喜欢。”

（孕珠一事虽是辛苦，日愈长，却渐得其中乐趣，此于去岁有证，见得娇娥攒眉，隐有愁态，却当怀胎辛苦。）
（宽慰其心。）孕中最忌思虑，如今看你，是犯了大忌。
（收拢小衣数件，空得方圆天地。）
可是重熙有事烦劳？抑或它在闹你，哪处不适？

（螓首低垂，轻摇，怯语。）“都不是。”
（一桩旧事压在心口，日愈逼近，愈惴惴难安，只苦于无处言说——我料及息肌丸药性猛烈，却不晓竟如此虎狼之效，用之不过三两月，已侵入肌理，损身伤胎。此丸原是从江司宫处所得，兰姊与她系本家，纵贸然告知，也应无妨。思及此，眼幽幽一抬，先唤。）
“兰姊，是我有事瞒你...可此事干系重大，我实在不敢多言。”（倾身近她，低语）“你可听过一味药，唤作息肌丸？”

（见其嗫嚅，片刻之后，才自其言中寻得，轻声极掠之语，得目中讶色，险出口作询，复止于喉中，未曾有斥。）
（昔日重熙苦楚，皆在眼中，而今所行，倒亦有谅。）
昔日赵氏姐妹痴于此丸，列于野史为人所唾，我又如何不知？
（指拢愈紧。）——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此药置赵氏不孕，你……！（面有惊色，才得彻悟。）你这胎？

（颔首，只作默认。）“当日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行此险招。”
（久禁殿中，奚人冷眼，阖宫讥哂，连免遭饥寒也成棘难，遑论保养容貌。若非效飞燕合德，借息肌丸之力，不过三两月，焉能重养殊色，艳惊天颜。）
“可未料及此药猛烈，我已一载未用，后效犹未散尽。只恐...”（声愈低，细如蚊音。）“只恐此胎艰难。”

（蕙馥旧事，龚后自觉，悉数与麝香为联，如今风浪才掀，重熙竟得如此妄为，又牵皇嗣，攒翠难解。）
（此入宋闱五载，曲径难避。）当日之事，我自瞧在眼中，如今也不得出言责你。
（顿声而凝，复道。）
如今此胎难保，是成定数？若有回转，自先寻保胎之法，若不得——
便守口如瓶，（忆当日止杨一孕。）便非寻常法，也得以求保今日恩宠为先。

“如今不过五月，已需薰艾作保，纵是拖到足月生产，只恐也...”
（后话消弭于心知肚明的沉默中。兹事体大，母体含麝一事如有泄露，遑论今日恩宠转瞬湮灭，我与江司宫俱难逃一劫。若不趁机揭过，日后恐有无尽变数。）
（思定，抬眸凝去，四目相接，笃然道。）
“此胎要保，此事也须寻个籍口揭过，免教人再翻搅出来，徒留后患。”
（眼锋划过侧殿，已生祸水东引之心。）“我自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