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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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主题晒戏，以“死亡”为主题。
“每一门科学都是从哲学开始，以艺术结束的。”我们的人生，也是如此，生为哲学，死即艺术。起初我们都是不知何起的风，被不同的怪石重塑了形状，我们拂过相异的脸颊，在时间的馈赠中跳着各自的舞，这之后，我们才因差异而变成了独立的个体。我自诞生起就是我，却又是因为这一生，才成为我。在最后，在生命的尽头，我带着“我”，安然赴死。
死亡是把闸刀，说斩就斩，决无姑息。有人难以忍受世界的磨折，以纵身一跃搁浅了人间的救赎；有人视艺术为神灵，以此判以亲情刑罚，亲生女儿在熊熊烈火中被焚烧殆尽；有人选择亲吻枪而非爱人，只对彼此展现的悲悯目光就此消散风中。
死亡又是个造梦家，将生而不能得的美好织构成网。有人用在所不辞的死亡，成全了末世中爱人的劫后余生；有人因歧视而死，却在生死之间得到了神的祝福；有人被泪水浸泡得几欲疯狂，却在一声枪响后，被送入了自己的天堂。
生是疯子的哲学，死是神祗的艺术。你我，只需雕刻好自己的时光，令我，成为我。
“冷眼一瞥，生与死，骑者，且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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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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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信仰：https://tieba.baidu.com/p/6563553013?pn=1

上帝之枪
人物：莫奈 高策
剧情：身患绝症的画家莫奈请杀手高策杀了自己。
莫奈
当我再度回到这个岛上后，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那些作品悉数搬到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毕竟每个伟大事迹的诞生，都需要见证者。
拧开那些瓶瓶罐罐，将几十个颜色鲜明的药片撒到桌上，夸张的色彩被我吸入到眼球里，再放大到那幅未上色的《呐喊》仿制品上，将脸贴在冰凉的桌面，张大嘴模仿画中丑陋的表情，听着他跨过世纪的刺耳尖叫，我用更大的笑声来回应，放肆嘲笑爱德华·蒙克的恐惧，像是黑夜里叼食腐肉的乌鸦，用粗劣嘶哑的叫声向瑟瑟发抖的百灵鸟示威。
生命，爱情，死亡，人类所拥有的最美好的三样东西，我来不及享受前两项，上帝便把通往天堂的阶梯垒到我的面前，面对他给予的仁慈，我欣然接受，不能哭，便只能用笑来回应。我笑得累了，大声喘着粗气，抓起一把药片塞进嘴里，就着罗曼尼康帝那甘甜的葡萄酒香气，灌进饱受折磨的胃中。
“不能喝完，还要给我的上帝留着。”
有些苦恼地敲打跳动的太阳穴，意犹未尽伸出舌头将挂在嘴角的酒液勾下，放下仅剩一个底的酒瓶，抱起陪伴自己十几年的画板，推开门，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背靠亲手堆起来的石砖，冰冷的海风吹得手臂泛起鸡皮疙瘩，我咧着嘴品尝海洋的味道，一笔一划，绘着人生最后一幅作品。
高策
小岛很小，棕榈树只是不谙世事地生活在这里，每天有不一样的浪依在礁石上，又被拉回去，浪花也有乡愁。我想起了那个沿海的村庄。
下船时，老船夫边抽着烟草边望着那远处出神，似乎这里是什么与另一个世界的交界线，他正怀念着别人听不见的，遥远的歌声。
我掏出几枚铜币交予他，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了那张写下地址的委托书，指南针像指向了命运一样飘忽不定，这是我第一个委托。
作为这里唯一的住户，我的委托人，莫奈先生，并不难找。他像任何一个有怪癖的有钱人一样喜欢使别人劳动来找他，自己却像个不动声色的大人物。尽管这样，他还是有些萧瑟的一个人坐在这些摞得奇奇怪怪的石砖旁边。他好像在画画。
我皱皱鼻子，踱到他身后一尺的地方停下。清了清喉咙，在心里修改了无数遍开场白，我始终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我想。
“是……莫奈先生，没错吧。”
“我是接下您委托的高策，很荣幸见到您。”
这时候是该脱下毡帽的，但我只是抓了抓胸襟，似乎哪哪都不自在。

莫奈
真是太糟糕了。
我发了疯，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油彩涂到已经完成的画作上，还是不满意。为什么这幅画这么失败！毫无优点，毫无美感，我花了一辈子时间只学会挥动手中的画笔，难道在这个时候，唯一拥有过的美好也随着呼吸消失了吗？
目光穿过画布呆呆凝望远处与夜空融为一体的海面，攥着画布的手渐渐用力，它的灵魂在哭泣，求我不要摧毁它，而我忙着欣赏美景，对它的告饶置若罔闻。直到身后响起陌生的声音，我才清醒过来，连忙松开手，心疼地抚平上面留下的褶皱。随后欢喜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土，我一向喜欢别人喊我的名字，这代表着最高的艺术。
转过身看向他，眼神中带着狂热，比最虔诚的教徒还要诚恳。
我的上帝来接我了。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上下起伏，不知道是药物的效果还是由于眼前这个人。弯曲的膝盖，佝偻的背，我想握住他的手，却又怕玷污了这个人，胆怯地收回来，缩着身子摆出奇怪的姿势将人领进屋。
看到凌乱的桌面我大惊失色，跌跌撞撞跑到桌前，颤抖着将瓶瓶罐罐收进口袋扔到黑暗的角落，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人前，我感到愧赧，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这是给您准备的酒，我没忍住喝了一点。”第一次请别人喝酒，我紧张得手足无措，只能干笑着，将酒瓶推到他面前。
“您知道吗，我原本想去塞纳河约您见面，但是那边的人说我是疯子，用枪抵着我这里，”食指顶在太阳穴的位置，尖锐的指甲几乎戳破那层薄薄的皮肤，“把我轰出来，我就只能来这里。”
我瑟缩着，眼珠不安地四处转动，在他身后，坐在角落裹着蓝色头巾的少女静静地看着我，她戴的珍珠耳环那么耀眼，无论在哪里都发出光芒，哪怕此刻的她看起来快哭了一样。
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卡米尔，但我拥有玛利亚。
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冲动，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像条蛇将他缠绕，死死钉在座位上，手掌按着桌面，将全部力气压在上面，指尖泛白。
“高策先生，您带枪了吗？”我舔了舔嘴，如同饥渴的吸血鬼露出狡黠的牙齿，面对新鲜的血液，卑微而又傲慢，“我想请您用枪——”
“杀了我。”
高策
如果不是那一笔可观的定金，我几乎以为我被人恶作剧了。哪有这样的人呢，我飘洋过海，过了楚河汉界似的，居然来取的是己方的帅的项上人头。我考究似的狠狠打量了他一番，是了，这个古怪的艺术家，从头到尾都没做什么正常的事。先前对着我卑躬屈膝，一副粉丝的模样，我险些以为我才是他的雇主。
但我也只是攥了又攥那酒瓶，欲言又止，潜意识里想说些什么挽救这尴尬的局面，脑袋里却空空如也，这是件很简单的事，不得不说。面前这虚弱得有些单薄的画家，在这荒无人烟的岛屿，只有时间和棕榈树与他为伴，给他一枪都算是一场高级葬礼了。
杀手只是一把刀，一把枪，什么都可以，但准头不应该对准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应该，也许是那份被同僚唾弃的人性吧，我一直因为这一点显得格格不入。在普通人眼里我是恶魔，但在恶魔堆里，我又像个普通人。我也不知道哪一天我会失去这一点微弱的火光。但这世间已然太冷了，太冷了。
我四处望了望这个空间，也许这会是个放棺材的好地方，这样的空与寂然。如果没有遥远的海风捎来的一丝清醒，我几乎忘记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许也有家人、妻子、朋友在遥远的地方等待每天的日出和故人的归来。
“莫奈先生，您要知道，这不符合规定。”
“况且……”
我低下了眼，有些犹疑。
“您知道，我是个杀手，我不应该多嘴。”
“但，请您再想想吧，这么美丽的小岛，您大可以在这里度过您的余生，邀上您的家人与好友。”

行至夜色茫茫
人物：聋子（李唐） 瞎子（唐顾）
剧情：聋子是瞎子黑暗世界里上帝伸来的手，但现实生活的折磨和苦痛还是让瞎子选择拒绝救赎，最后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灰暗了两个人的世界。
李唐
我当时十岁，家庭尚且富裕。我不能说我那时候的家中总会有人登门拜访或者走在路上隔着对街也能被问好。可是如果在一个经营着旧式小卖部的家庭有一个先天性眼盲男孩，白了头发的母亲，好赌成性的父亲围着一张伙食粗陋的饭桌等着饱餐，父母亲那是绝不会去多问他的爱好什么、理想何在，而是很早就被迫就业，以免成为家庭包袱。我的邻居唐顾，他就是后者，甚至在今天我听到了他父亲去世的消息。
在我的母亲打算安慰他们家的时候，我也紧跟着去了。唐顾自始至终坐在他父亲的遗像前，我坐在阶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因为彼此不熟悉，他也没怎么搭茬，这谈话没精打采的，就像快要坏掉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
“你要不要考虑尝试让话题变得有趣点？或者说说你未来的想法？”
他没有理我，我不甘心，更卖力地表现自己：不停的扮鬼脸在他面前发出奇怪的叫声，拔高嗓音数地上的蚂蚁，抓蚂蚱玩，可是我玩得糟透了，连最后的兴致都开始索然。我盯着他的背影，感到十分挫败。实际上我是不愿意浪费时间这样做的，可为了能够让他相信我，为了给帮助他们家钱给的不像施舍，我想过许多念头。可不管怎样，我觉得他都会拒绝。
我看着屋里正在哭泣的唐顾的母亲，叹了口气。抬起了门外花瓶的一角，将钱垫在了那儿。
唐顾
疼。
我分不清是我跪在父亲遗照前跪久了的疼，母亲钻心窝子似的哭泣的疼，还是出生即是黑暗，无数次跌倒只能靠别人爬起来的疼。
但这些疼都让我觉得恼火和无可奈何的悲哀。
如果我的脑子里能够描绘出从未见过的父亲的长相，那一定是个温文儒雅但背后却长着血盆大口的男人，是那张嘴里长着的贪欲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了。我恼火我曾经那么相信他敬佩他，而他却变成了一个欺软怕硬的胆小鬼、害人精。我哀伤接下来的路要母亲暂时自己走下去了，而我只是个没用的拖油瓶。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扔掉面前的照片，只是在我抬手往前伸时，家里闯进了“不速之客”。
因为天生失明，我的听觉要更敏锐一些，即使是母亲因过度悲伤而吐字不清，我也能大概判断出前来的是隔壁的李唐和他母亲。
我朝声源“看了看”，收回手背对着他搂住自己，紧紧缩成一团不动，好像刺猬。李唐很有耐心地和我搭很多话，还试图让我主动开口说话，但我只是时而朝着我判断的他的位置回答了听起来极其敷衍的几个字。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别人正常地接触，因为李唐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正常人”，他没有像其他给母亲打来电话的人一样，说一堆听着好听却像皮鞭一样的漂亮话。
我揪紧手指，直到膝盖的关节硌疼了锁骨，人声殆尽，母亲坐近用带着纸币味的手摸了摸我的后背说，以后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回头把自己埋到母亲的怀里，有冰凉的眼泪砸到我的脖子上，喉咙里仿佛有双手在狠狠地往下拽，只有沉默和窒息游荡在空荡的脑子里。
李唐
自那以后，加上我母亲对他们家默默的关心和我同情心和好奇心的泛滥，我每天都会去找唐顾聊天、上下学，就这样三年里一来二去便成为了朋友。
那个下午，我和他如往常一样有说有笑走在巷子里，我看到有人往巷子尾这儿来，脸上凶神恶煞地写满了讨债二字。我心里一咯噔，立马拉着他的手转身就跑，他们并没有给我们机会逃，疯狗般猛的扑上来把我们按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踢着，密集的拳头纷纷砸下，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在混乱中，我的目光一直追寻着唐顾，我看到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翳，在痛苦中他紧紧蜷缩着，半抬起手乱挥，无力的想避开拳头的袭击，想擦去衣服上的黄痰口涎。我红了眼，暗骂自己没用的同时只能咬紧牙关挣扎着往唐顾那边爬，打算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抗下所有的伤害。
也是在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拿出了刀，我被死死摁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往唐顾身上插入，我听见了他的哀嚎，看到了满眼的血红。一瞬间我的喉咙好像被攫住了，心脏跳得飞快，还来不及让任何东西流过心房，玻璃碎片就已经喷薄而出，是恐惧，是惊慌。
我瞠目欲裂，试图站起来狠狠质问他们为什么，好制止他们的暴行，却想到一个悲哀的事实：他们惜的是钱而不会惜命。我绝望地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唐顾，第一次拥有强烈的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冲动。我抄起地上的砖头用力砸向那些踢打唐顾的人，忍着撕裂般的疼痛趁机跑出巷子好吸引他们一票人追赶我。
快要冲出巷子时，一辆车疾驰而过。我当时已是记不清我被撞抛到空中好几米了，在黑暗中我头昏脑涨，最荒诞不经的逃跑图像和唐顾濒死的场景以做梦的速度飞快组合，交替出现。最后陷入了昏天黑地中。
醒来时我第一要求就是吵着嚷着要找唐顾，可空间很安静，连我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我反复喊了好几次，都是无边无际的寂静。我愣了，下一刻我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不敢置信地抱着头，眼泪汹涌地流泻。
童年时代为了能够听到更高处的声音我常常沿着窄长的楼梯爬进阁楼，通过窗户可以一览无余地眺望远方也能够更清晰地听到低处听不到的声音。现在，我的耳朵聋了，我再也不能希望还能用双耳听到鸟儿叽喳，飞机隆隆的响声，更加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回忆我听他唱歌时快乐的独特时光，如今这份独特也猝不及防的失去了。

李唐
自从我双耳再也听不见任何之后，我终于明白唐顾的感受：一路上的歧视，一路上的无助。即使失去听力可以使其他感官更敏锐，却始终是残缺的。
我在孤独和生活中磕磕绊绊，躲在唐顾的“身后”适应着，一直到我和唐顾都上了大学。他考上了理想的音乐学院。但幸福似乎永远不会多光顾他们一下，在唐顾考上音乐学院那年，他母亲诊断出了癌症晚期。
等我从医院结束探望，已是傍晚，他母亲的状况暂时良好，虽然和她聊天只能打着简单的手语绕着一个旧的中心转来转去，但也颇值得松了口气。
我往手掌呵了口暖气，沿着大街，向公交车站走去。今天是圣诞节，街上熙熙攘攘，尽是买东西的人，这花花绿绿的景象提醒我快到酒吧去，因为唐顾今天驻唱。我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找了个座位。因为积雪的缘故，公交开得极慢。就在我刚踏上公交时，手机收到了条短信：恭喜成功获得入殓师资格证。我抬头出神地看着窗外汽车穿梭在沿途一片白茫茫的房屋中间，驶过光怪陆离的大街。尽管内心深处格外热爱这个职业，并且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份工作，我却很少有过像大部分人那样，无顾忌地和人谈论工作，在原地激动地呐喊，接受他人羡慕的眼光。就像我的那场意外一样，毫无光彩。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眶，头依着窗，闻着沾满灰尘的窗的气味。
下车后。我走进酒吧坐在角落里。按着往常，斟好小杯混合甜酒，等他来喝。看着他弹着钢琴哼唱，即使我听不见，仍然熟悉记忆中的曲调，倔强、温柔。在他一开一合的嘴唇里我想起了今天的短信和唐顾曾经对我说的一句话。
“如果不能漂漂亮亮地活着就漂漂亮亮地死去。”

以爱为名的谋杀
人物：林照（沈输） 尹青
剧情：同在一个暗杀组织，为了活下去选择谋杀所有珍视之人。
林照
坐在窗前神色淡然的处理腰上的伤口，只穿了一个黑色吊带，大好春光暴露无遗，肌肤上斑驳着新旧伤疤，无故添了几分颓废的美感。机械化的程序早就重复了上百遍，倒酒精的动作毫不手软。哪怕他不止一次的说我处理伤口太过粗暴，但是我还是想从疼痛中获取片刻的存在感，证明我还活着。
我想活着。只有活着，我才能为他们报仇。
最后把纱布一层一层裹在腰上，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脸色苍白，靠在椅子上熟练的点烟，吞云吐雾中放松紧绷的神经，和腰上叫嚣着的刺痛。我依赖疼痛，就像瘾君子离不开海洛因。
拇指和食指捻灭烟头，披上外套，关上房间里唯一一盏台灯，走向黑暗。
夜晚的风没有白天的黏腻，透着几分秋意，冷冷的刮在脸上，辗转几步来到一扇门前，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就直接推开，靠在门口抬了抬下巴：“尹青，我想喝酒。”
尹青
他又在擦拭他的枪，枪柄到枪管，干净得像从未染上血腥。
他有时会想象林照在枪口下的样子，脆弱的、美丽的，又或者野兽般危险地等待时机给他致命一击。每当这样想，他都会开始感到心脏疼痛，剧烈交缠着兴奋与痛苦，事实上他并不热爱疼痛，而她对疼痛有病态般的瘾。
那是他的意义。他活着的意义，他沾上鲜血的意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是他死亡的意义。
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习惯性露出微笑，他经常这样笑，棕色的眼瞳只是静静看向她，这个微笑有时并不代表什么。他没有理由不满足她的要求。他将金色的酒液倾入玻璃杯，微微晃荡的酒液半点没有溅出，他在她面前总是希望做到最好，犹如一个初恋的小男孩。
他脱下外套，将西装轻轻披在她身上，手枪随意置于桌台——他曾用那柄枪杀死不少人，包括他的亲人。
他看向她，目光划过绷带时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把想说的话随一口美酒咽下，等待她说出她想说的任何话。
林照
我们之间有着太多无法言说的默契，他总是对我百依百顺，纵容我的全部。我也毫不客气的利用他的温柔，陪我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有时候甚至会恍惚觉得他对我是特别的，随即又唾了一口自己的愚蠢。
随意地坐在桌前，满是他味道的衣服包裹着我，细白的手指拾起桌上的枪，沉甸甸的金属传来冰冷的温度，我抚摸着枪身，一如抚摸着他的脸庞。然后将枪口对准鼻尖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窗外的秋蝉声嘶力竭的鸣叫，房间里的气氛缓慢又安静，下一瞬枪口便对准他，全身绷紧蓄势待发，只要我稍微用力扣动扳机，任务就结束了。他的笑容还是没什么变化，一直都是，或许是因为我太痛了，我竟然会觉得枪太沉了，也没有力气扣动扳机。我从来不信神佛，佛不渡我。可是他却给我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我承认，我不想杀他。
闭了闭眼转身朝窗外开了一枪，动作幅度太大扯到刚开始愈合的伤口，鲜血洇出纱布，眉头轻皱转而又舒缓。若无其事的把枪放在桌子中央，提起酒杯一饮而尽，来不及入口的液体顺着嘴角、下巴，流进乳沟，亮晶晶的反着光。
“拿枪指着你你还笑，你是***？”

尹青
他注视着黑洞洞的枪口，微笑的弧度半点不变。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他的心跳加速，不动声色地、暗暗地期待着，甚至渴望她能扣下扳机，把子弹射入他的心脏。
但是她没有，她不会的。他如此笃定，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指尖抵上鲜血晕开的地方，近乎怜惜地以指腹轻柔碾过。他从未如此重视一个女人，以至于希望能得到她的一切，亦或者被其夺走一切。
“阿照…”他的嗓音沙哑低沉，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唯有最后一条贱命，他希望能把这份礼物送给她——如果这是一场谋杀，他早已沦陷，无路可逃。
他突然伸手攥住她纤细而不失力量的手腕，将枪塞入她的掌心，而后低头，轻轻在她的指节落下一吻。
慢慢松开禁锢的手，他诚挚地，炽热地注视着她。
“林小姐，你是一名完美的、出色的罪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这以爱为名的谋杀。
林照
对，为什么不杀了他？
最好的机会被浪费，我竟然隔着窗户去杀一只可笑的秋蝉，黑黢黢的洞口在嘲笑我的无能和软弱，这种早在加入组织就被我舍弃的情绪，就在今晚，对面这个男人又赐予了我再次品尝的滋味。
隔着纱布我也能感受到他指尖烫人的温度，此刻我亦没有多余反抗的力气，顺着伤口流失的不只鲜血，还有我的决心。手掌被塞入的重物，以及烙在我手背的灼热感击溃了我最后一丝防线。我杀过很多人，恶心、厌恶、麻木，生命脆弱不堪，吃了顿饭和杀了个人在我眼里差不了多少，可是现在，内心翻涌的情绪我太陌生，苦涩压过愉悦，我只能把它归为对他的不舍，毕竟我从未拥有过其他情感，无人教我，我也不知对错。
他低沉的声音忽远忽近，眼神清澈，却蛊惑人心。是啊，我为的不就是活下来下来么？活着才有无限希望，哪怕是在烂泥里挣扎，而死了就是死了，沉在淤泥里，发不出任何声响。我今天本就是来杀他的，怎么杀还没想好，可他准备好了一把枪，是为我准备的，也是为他准备的。
我重塑决心，看似牢不可催，但也摇摇欲坠，尹青没有推翻，而是一层层的为我焊上铠甲。我颤抖着右手举起枪，靠近他，靠近他我就会好受点，但我不想听他说话，他一开口，我就很难受。
“闭嘴。”
我命令他，眼皮抽搐，继而把枪抵在他的额头，他还是那样笑着，我眼前有点模糊重影，或许是失血太多导致我看不太清，我眨了眨眼睛，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
我按下扳机，枪口发出哀鸣，他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原来这就是爱么？
跟他一样让人难受。

尹青
他缓缓合上眼，闭上嘴。
他再也不会发出声音了。子弹贯穿头颅的时候，血液并没有第一时间迸发出来，他竭力维持坐姿，倚靠桌边，手背的青筋爆出。
他听见脑子里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是子弹上膛，又或者别的什么。他开始发冷，再没有力气说出温柔的话语，只剩微微的痛苦的喘息，而这喘息也不过几秒。
他本想睁开眼再看她一眼，他在她漂亮的眼睛里见过许多，唯独没有这一种…她会哀伤吗？还是如释重负？
他不能再想这些东西，他来不及享受疼痛，已然瘫倒。
他在亲手杀死所有珍视之人时已经死过一次，而这将是最后一次。他料定她不会忘记他，他要她铭记。
谁能说胜局已定？他只是将所欠归还，他从未输于残忍。死并不难，难的是活着。寒冷深入骨髓，他决计在地狱为她祈祷，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手指也在发抖。
痉挛过后，躯体死去，这是他能给予她的全部。她会紧握那把布满所爱之人鲜血的枪，奔赴下一场谋杀。
他想，这在我是悲悯。
结

禁色
人物：克里斯（李唐） 莱奥（西四）
剧情：一对同//性////爱人的纠葛。爱无分对错，未够好的是时代。
克里斯
索瓦城的酒吧总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能和男士“勾肩搭背”。可当我在酒吧影影绰绰地看见他的背影时，我只想大喊去//他//妈//的歧视，去//他///妈//的隐忍吧！
我克制住激动的情绪在他面前坐下，待适应了酒吧的幽暗之后，才分辨出他表情中的愕然和无措，我盯着他的脸开口。
“你走了一年了，之前我说我认为你对社会上同//性//恋的下场过于夸张。我真正想说的是:我觉得你还不够喜欢我。我希望你能用行动和我站在一起可事实正好相反，你也的确这么做了，你走了。但为什么你就不信或许其实现实没那么糟糕？我疯狂想你，莱奥，就从你开始离开的那个早上。”
那个九月的星期一早上，我的床上右侧突然空了。我试图走遍整个小镇去找你可没有你的身影。晚上，我站在公寓的门口，以一种恐慌和期待的心情钉在了阶梯上，等待再等待，你还是没有出现。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试图否认你和我在一起过的记忆；否认我爱你草帽下面热情的笑容；否认太阳照在教堂里彩绘玻璃窗的闪耀光彩的同时也能照着你犹如圣徒塑像虔诚祈祷的神情；否认我在铁路边与你相望，率先看到的是你宝石般湛蓝柔和的双眼。当我打算用半辈子甚至一辈子否认你的时候，你又出现了。我才发现我无法再自欺欺人地相信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了。
我往肚子里灌下一瓶瓶的酒，也逼迫他喝下浓烈的酒因为我想灌醉他，仅仅恳求他可以在醉的时候能吐出一些让我满意的话。
“我不想再听你之前那些愚蠢的话了，我只想你现在告诉我：你不闹了，你选择忠诚于你的性欲和你的爱情。”
莱奥
书卷上有神谕，教导我同性相爱名为“淫乱”，告诫我上帝憎恶同//性//恋者。我向父母求证、向神父告解，只有父亲紧拥住我颤抖的身子，一字一句对我讲：上帝之上，还有人性。
后来他死了。
白色卷曲的假发凌乱地散在地上，陈旧而干净的法典被人撕毁，带着细密注解的纸页四散纷飞，又坠入泥土与血浆中，只有一双眼，至死仍是睁着的。
我的世界就此失衡。我扔下一切，来到这里，来到一个连同性勾肩搭背都被禁止的城市，淹没在人群中，垂头噤声。只是我罪孽深重，上帝偷走了我的生命，倒计的钟表与酒精共同成为我新的伴侣，取代了被戒绝的爱人。
我的眸中饲养着烈酒，他总活在那里，却是头一次真切地倒映其中，醉中看他，一眼恍惚，第二眼便见到血光，是父亲的血，冷透了，泼洒在他身上。惊惶吞没了昏沉，我却偏偏被他掷地有声的话语按在座位上。
“克里斯，我没想到会再见你。”
我疯狂想你，克里斯，就从我开始离开的那个早上。只是我失去了对着所爱表明心迹的权利，从那个九月的星期一早上开始。我抛弃了被父亲扭转的认知，抛弃了妈妈香甜的小馅饼，抛弃了街角落魄画家售卖的人像画，也抛弃了身份，而你，是我最后要抛却的。我想在走前给你一个吻，就像我们无数次在见不着光的长夜中所做的那样；想给你一个更热烈点的，就像是你每一句充满力量的话语所能给予我的那样。但我只是低下头去，用懦弱的嗅觉贪婪地汲取你的气味，连一件有关你的物什都怯于带走。才出了镇子，我就忘掉了那一吹即散的味道。我想，我永远失去了你。
“你还是不懂。我们的相爱，会遭到神的诅咒，会遭到世人的唾弃，或明或暗的规矩，统统都与我们的爱相悖。”
可你又出现了。在荒唐的人世中携着奇迹般的明亮与火热，这比不上神迹，也照不散众口一词的浓雾，但目光躲闪的我还是想为心上人消极喝彩——通过饮尽一瓶又一瓶的烈酒。
“你我两个人非常渺小，那些指摘，还有可能存在的天谴，我们都没办法战胜。克里斯，我永远忠于我的爱情……”
醉眼惺忪，我声音嘶哑，从他的眼中得以一瞥他沸热的心，一如从前。
“……但我无法和你站在一起，你明白吗？”

莱奥
半个小时之前，我痛苦至极，他走了，一如往常带走了我明艳而滚烫的心，却只将一滴滴枪子般的泪珠留给了我。如果他能离得再远一点而非紧抓着我的身体不放，如果他眼中的狂劲儿能再少一点，就能看到我千疮百孔的灵魂。可我们的心总是离得那么远。
亲爱的克里斯，我应是一只迷途羔羊，可我的牧羊人目不斜视地诵读我的罪孽、取走我的鲜血；我应是一个民主国家的公民，可手持选票的同僚聚为寡头，极权似地抹杀掉了茕茕孑立的我；我应是法典最忠诚的信仰者，可虎狼之辈用歧视的棍棒亵玩那道红线，将我逼到悬崖边上；我本应能随时亲吻你带着酒味的唇，共同醉倒在我们的伊甸园，我本应可以。如若不能，我也可以亲吻你甘美的灵魂，在难辨明晦的清晨交换一个浅淡而神圣的吻。可你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尽管很像是上次我们在中心广场分开时，你咧着嘴回头看我而被石头绊到的趔趄样，但你还是抛弃了我。在所有的一切都将我拒之门外后，你也丢下了深爱着你的我。
人间再无我的一席之地，所幸我也身无一物，我是一个幽灵，游弋在他们的世间。飘落的雨丝是我沉重的枷锁，水渍封印了我麻木的神情，安慰剂似的药物滚落到泥浆中，远远的白色矮楼飘摇于上帝为我倾泻的悼词中。行人远去，百鬼夜行，他们有尖锐的指甲、淬过毒的匕首、沾盐的鞭子，我也有，有一个可怖的身份，有了它，他们都不敢近我身，血纵然无法再凝，却也无处可流。我飘飘然游走过长街暗巷，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与深蓝的绒帘聆听卧室中的恋人絮语，在街道尽头等候最后一盏暖黄的孤灯，又面向着尖角高耸的教堂斗胆做了个祷告。他们都没看到，就连你也没发现，克里斯，血流不止的是我的心。
我的眸中饲养着烈酒，他总活在那处，人们轻视我的爱，禁绝我们的拥吻甚至勾肩搭背，可他们无法否认我炙热的爱意。我闭上双眼就能看到他。穿着洁白圣衣的神为我们作诗，天使一样的孩子将粉黄的花朵递到我手中，衔着清晨第一滴露水的花瓣缠着我的鼻尖，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能手挽着手盛装共舞，穿着各色衣物的男男女女一同举起酒杯，所有人的嘴角都被午后的微风吹出了一道和解的弧度。而我在他们温柔的注视下，虔诚地唤着他的名字，又在圣洁的歌声或如雷的掌声中，献出一个热烈的吻，告诉他，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