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像是记起什么,又像是忘记什么。脑海里仅余的是零星的片段,残缺的像是被剪碎的胶片,尖锐的棱角扎在那不可触摸的地方,连带着疼痛都是残缺的。
隐痛,却又不知为何而痛。
只是依稀的记得。
那一天,夕阳正好。
少年归来时一身腥烈的暗红,张扬而残酷,一如他血色的红眸,上挑的眼角含了几乎凌厉的笑意。
是的,凌厉的笑意。
不知因何而笑,也不知笑而为何。
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不会再是孩提时的那般天真了——他如是想着,但是又一转念,却怔了怔,他不记得他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又认识过他。
是的,不记得。
既然不记得,不认识,又如何会得知他的过往。
那个少年遥遥的见了他,血色的眸中闪过未知名的光,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飞奔而至。尚未靠近,就可以闻到浓郁的血腥气,叫嚣蔓延于身周,一如他身上的暗红的颜色,如同化不开的梦魇。
他习惯性的轻挑的眉角看着那个少年,金色的眸子上上下下的将少年扫视。
衣襟,袖口,里衣,俱是浸透吸饱了鲜血,湿漉漉黏糊糊的,将少年的来路沾染了一地的血腥。
你……怎么回事。他显然有些不悦,却又不知这不悦究竟从何而来——像是担心,又像是心痛,差使着他不由自主的起身迎上去责问。
少年见他莫名的迎了上来,像是吃了一惊,怔了怔,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唇边凌厉的笑意柔和了一些,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也温润了一些,可能是跑的太过匆忙,到了他跟前才惶惶的停住了脚步,却因为惯性险些栽在他身上。
终究还是个孩子……刚刚还在想他长大了呢。他看着一下变得有些鲁莽的孩子,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少年堪堪站稳的身子,然后那双红眸里埋藏了隐约的慌张。
……没,没怎么回事。慌张间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的绞着自己的手指,掰过来又捏回去,低着头,散乱的银发遮掩了躲闪的双眸,老老实实的回答他严肃的问话,哪里还有刚才那嚣张的气焰,恍如君临天下。
长高了,身高都已经到他的胸口了——他却无暇顾及这些细节,或是顾及到也没来得及说,他只是径直俯下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戳着少年的胸口,指尖一挑,勾起少年的领口,神色泛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拖长了声音的疑问,使得少年的头埋得更低,似乎有些慌了神。
真,真的没,没什么。说话都带了些小小的结巴,但是依然一口咬定没事儿。
说谎。男人不顾那衣上的血迹,揪着衣领便一把将少年拎了起来,鎏金的眼眸由于莫名的怒意眯成了危险的线形,在对上那慌张的红眸之时轻而易举地戳穿了那显而易见的谎言,一如当初——他了解他,比谁的了解,甚至他自己,毕竟是他的……
是他的……男人的思绪突然混乱起来——是他的,是他的……不不不,有些模糊的记忆里没有他,没有他。
——没有他。
男人的眉头蹙的更紧了,怒意却越发的灼烧起来,也不知道是对于自己的失态还是对于空白的记忆。
该死的!!!他松开手,冷冷的看着自己掌心沾染的血迹。眼前的少年显然是让男人的气势唬住了,傻傻的站在原地瞅着他,目光是呆滞的直愣愣。
……
…………
………………
恍如隔世的沉默。
那个……鲤伴?在死寂的沉默中,少年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道,声音嗡嗡的。
嗯哼?男人终于从自己混乱的思维中回过神来,抬了眼皮瞥了一眼似乎是受了惊的少年,从鼻腔里回应了一声。
那个……鲤伴……你……没事吧。少年见男人似乎没有生气,声音又大了点儿询问道,神色依然带了些紧张。
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鲤伴调侃的语气听不出感情,不知是喜是怒,倒是你……眸光自上而下的扫视,紧紧的盯着少年身上的血衣,眼神危险。
……?……我?少年后知后觉的看看自己身上,忽然恍然大悟,无奈的耸耸肩。
……鲤伴依然没有做声,眼神依旧。
不是我的。弄清原委的少年笑起来,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将带血的衣衫半褪了,露出大半个肩膀和精致锁骨。
那些血,不是我的。他如是说。
说话间,又有血迹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像是燃烧的红莲火焰。雪白的身子,果然是没有半点伤痕的。
男人的怒火在见到那雪白的肩膀的时候就已经灰飞烟灭,只是这一看——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惊鸿一瞥。
暗红的颜色衬得那肌肤更加白皙,看上去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光滑,而且,触手可及。
鲤伴有些困难的吞口口水,深呼吸,强行命令自己闭上眼。
冷静冷静冷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鲤伴?少年歪了头询问了一声,可是没能得到回应,于是没来得及拉衣服就探了身子过去查看,见男人神色古怪,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是男人闭上眼不看他,也没有声音,一时间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的少年啧啧嘴,以为男人哪里不舒服,便蹭过身去将他扶回走廊上坐下。
温热的触觉,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少年柔韧的身体贴了过来,鲤伴的身子瞬间僵硬了,少年的靠近使得空气里的血腥味浓郁起来,带了诱人的甜。
鲤伴皱了眉,在少年的引导下坐回原位。
喂,你没事吧。少年见男人一直没有动作,胆子有些大了起来,用力推了推男人,你哪里不舒服啊。
陆生一向是缺少了耐心的,见男人一直没有反应又皱了眉,心底便有些来气——你倒是回个话啊!就算是我爹你也太抠门了,我可是你亲儿子啊。
算了,既然他不说,那就自己看好了,他总不能将自己拆了——就算他想拆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不是……于是少年放大了胆子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额头凑过去贴鲤伴的额头,不会真的发烧了吧,二代目啊二代目你要不要那么脆弱啊。
鲤伴只觉得自己额上一热,少年的身子贴合上来,隔了衣物,带了湿漉漉的血迹和躯体的温度。
一睁眼,四目相对。
少年被骇了一跳,配上那红眸,倒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身体在潜意识的支配下立时就跳了起来。
可惜反应虽快,动作却只完成一半。
不,是只能完成一半——因为有人的动作更快。
鲤伴金色的眼眸只是一眯,便轻易的将已经跳起来的少年揽在怀里,唇角一抹邪肆的弧度。
小家伙,想逃,速度还不够快。漫不经心的像是聊天的语气,内容却让人觉得眼前的男人欠扁。
你匡我!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了怒意,亏我还……!
少年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统统的吞回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