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博】电视剧《暗算》中的生命反思与精神执着

一、被风吹折的小花
     在《暗算》第一部《听风》中，瞎子阿炳是一个对我党的反特工作有卓越贡献的“大英雄”，而这个大英雄除了耳朵具有特异功能之外，几乎就是一个傻子，可以说，生活对他是不公平的，他除了付出，能得到的回报很少，因为他感受不到革命给他带来的乐趣，更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他的努力工作只为了让一个人高兴，这个人就是把他带到701的特工——他的大恩人安在天。因此，所有701的人都觉得亏欠了他。当他提出要结婚时，大家欢欣鼓舞，终于可以有机会报答他了。这时，烈士的妹妹林小芳就成了被命运选中的那个人，她像一朵在路边静悄悄绽放的小花，被701的人发现了。他们将采下来，当作一份小礼物送给了阿炳。是的，林小芳对于大英雄阿炳来说，就是一份小礼物。俩人结婚那天，安在天心中的那份沉甸甸的亏欠感终于得到了解脱，因为他觉得“阿炳为701做了那么多，现在701终于为阿炳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那个晚上，安在天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阿炳毕竟是个近乎傻子的天才，这段政治婚姻的失败也是必然的。当阿炳发现小芳背叛了自己，他竟然置神圣的革命工作于不顾，选择了自杀，随后小芳也在巨大的环境压力下步他的后尘，自杀了。值得注意的是，在整个剧中，所有人都是为了革命而死，只有瞎子阿炳是为自己而死，为自己的愤怒而死。因此他也成了剧中唯一的一个不太拿革命当回事的人。是的，在那个革命比生命重要的历史时期，也只有傻子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抛弃革命，而正常的人，他们则是时刻都在为不被革命抛弃而竭尽全力。
     我私下以为，阿炳的死应该不只是因为小芳的背叛，也许他还觉得，自己是被所有的人欺骗了。小芳不仅没有给他生儿子，竟然还生了一个别人的孩子。在他眼里，小芳就“是一个坏人”，701的人居然把一个坏人派到他身边来，这才是他无法容忍的。如果仅仅是林小芳的欺骗，还不至于把他推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他完全可以去报告他的大恩人安同志，毫无疑问，安同志会替他做主。安在天是最了解阿炳的人，他说阿炳“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听到人世间的一切。”阿炳既然能从婴儿的哭声中分辨出孩子不是他的，那他就一定能听出周围的欺骗。不过话说回来，701的人欺骗他也是好意，是为了让他更安心地位革命工作，他们的革命工作就是要打败GMD，巩固国家政权。这是压倒一切的政治。
     阿炳虽然傻，他也知道自己在701的份量，在革命中的份量，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阿炳的死并不仅是对林小芳，甚至是对701所有人的报复。
     再回过头来看这桩婚姻中的另一个悲剧人物，林小芳。
     本剧作者麦家曾在一次访谈中说：世俗社会埋葬天才。那么我们反过来看，天才对世俗社会的破坏力也是巨大的。如果说，阿炳的自杀行为里面还有一些自己主宰命运成份，那么小芳的死就是被命运主宰着，她的自杀具有浓厚殉葬意味。本来，这桩婚姻是“代表了701的人关心他，照顾他”（林小芳语），她的任务是照顾好阿炳，这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光荣”。可是，她却因为在处理自己婚姻时的决策失误而酿成可怕后果，给英雄脸上抹了黑，除了死，她别无选择。我们实在是替林小芳感到惋惜，因为她的出轨，其性质也和701所有人一样，也是一种“为了革命什么都可以不顾”（铁院长语），她太想让阿炳高兴了，太希望能出色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照顾阿炳，满足他的最大愿望，给他生一个儿子。只可惜事情办砸了，701决不想让这桩婚姻的荒唐实质影响到阿炳的英雄形象，她只有以死谢罪。尽管林小芳哭着解释一切原委，但面对革命所蒙受的重大损失，所有的解释和委屈都轻如鸿毛，包括她的死。
      尽管阿炳的死惊天动地，然而等这部分剧情结束后，真正让观众感到难过的，却是林小芳的死，或者说，是她的不得不死。这朵小花的毁灭是静悄悄的，却充满了宿命感，当林小芳在小树林里渐渐淡去的身影，观众从心底油然升起一片巨大的灰暗，久久挥之不去。


二、在追风中飘零
     在《暗算》这部电视剧中，除了阿炳之外，黄依依是另一个异数。她美丽、智慧，敢爱敢恨，生命的绽放在她身上显得如此绚丽迷人。可不幸的是，她爱上了安在天。安在天是革命的化身，她的爱情就有点夸父逐日的意味。在年复一年的追逐中，黄依依一点点地被耗干了，烤焦了，最后不明不白地摔倒，成了植物人。关于黄依依摔倒的原因，剧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观众都了然于胸，她的生命之树早已被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掏空，燃尽。
     其实，安在天也不是冷血动物。还是在以上提到的那次对原作者的访谈中，麦家说：“我想安在天肯定喜欢黄依依，但是他又无权喜欢她。因为他有他恪守的信念，而且那个时候肯定信念大于爱情。情感方面，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黄依依，一是长得漂亮，二是有才，第三，而且还为他建功立业，于情于理都要喜欢她。”
     我想，安在天的一再躲闪只是怕任性的黄依依一旦恋爱后，会分心，会影响革命工作，于是，他将自己的拒绝当成了一种激励机制。我们在剧中看到了安在天的一个极端的举动：他将自己死去的妻子的骨灰盒放在宿舍里，每当他感到内心软弱，不能坚守革命意志时，就对着骨灰盒说话，以此抵御黄依依的爱情攻势，抵御自己内心对爱的渴求。这需要何等顽强的意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安在天不是机器，却几乎是在强迫自己形同机器。他这种行为，也许就是我们在许多影视作品中赞美的所谓“铁血男儿”吧？
     剧中有这样一个场景，黄依依在破译“光密”的工作例会上分析一个外国密码编译家的奇特思路，安在天坐在她对面。这时，导演让一束柔和的、如梦如幻的光芒笼罩在黄依依身上，她像一个女神，那么美，知性，敬业，这就是安在天眼中和心中的黄依依。显然，此刻的安在天内心充满柔情，但是他却把这份柔情压了下来，也没有给黄依依任何松口气的机会，一切都要等密码破译出来再说。
     光密终于被破译出来了，安在天去上海安葬骨灰盒。也就是说，他不再需要拿它来做自己的挡箭牌，他有权力，也有精力去拥抱属于自己的爱情了。他为黄依依带回了礼物，还亲切地称呼她“依依”，这在安在天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可是他的爱情来得太迟太迟，被痛苦折磨得精神崩溃的黄依依，这时已经不能感知爱人的暗示，她早已经成了行尸走肉，最后在一个泼妇的骂声中倒下。
     但如果我们据此就说泼妇是杀死黄依依的凶手，那也有点冤枉泼妇了，在这个事件中，她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泼妇虽然可恶，但一个泼妇的穷追不舍、无理取闹，应该不至于对聪明而内心骄傲的黄依依构成致命威胁，将她的精神彻底击垮。那么是什么，才能让这样女子的生命悄然凋零呢？其实，我们从后来黄依依近乎癫狂的举动上已经能够得出答案了。
     黄依依成为植物人后，我们终于从安在天照顾她时那种充满爱意的目光发现，这个表面冷酷无情的男人，其实是那么真挚地爱着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