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匪除，雄军班师，汴京的又一轮凛冬过去，瑞雪虽曾满降皇都，却远不可称之为春的序章——溪冰裂振，鹰掠寒空，乃疾风劲草弈搏之相。于是从焰浪淋漓的上元启始，奉嘉十二年注定不会平静地为人泅渡。太子立止的秘闻，君心动摇的凭据，桩桩件件真假难辨的故事掩藏于市肆喧阗的油布下，隐晦流传，长沸无歇。】
【但父亲是冷静的，甚至悠闲的，这种悠闲一如既往，似无挂人间生离死别的锈甲，使人心安，使人好奇。】
“阿爹与太子殿下相熟吗——我从未见过他。”

梁山大捷在初冬时班师，恰好赶上汴梁的第一场细尘，然后又从指缝间漏去几月。
元春的日头并不刺目，温温和和落在每一个期待暖意的人身上，河水破壁，檐锥化冰，却比降雪时还要凉些。
：我也很少能见到他，现在入主东宫，只有在朝堂能见过
从奉嘉元年到四年，将我与他隔了几十位兄姊，架在燃红炭上的小炉中，水开始沸腾，以粗布裹上把，去注汤入盏，与寒气相对的热雾被廊下一阵风稍稍散去。
：冷吗？

“但阿爹是不常到朝堂上去的。”
【笑嘻嘻接下他的话，对于何人将入主东宫，何人又将君临天下，我的内心其实没有多少波澜与猜测。父亲素来不陷党派之争，好处在于不会遭受物极必反的祸乱。显达于世非其所求，这样便很好。】
【我们在檐下听晨露敲叶，声息十分温柔。】
“也不算冷，屋中炭气太暖，我还是喜欢呆在外面。”

“春捂秋冻？阿娘也常这样说。”
【捧盏饮得满口清芬，亦是溶溶的热，如潇雪阡陌尽头忽逢暖春。我想，庭中若植夭桃，将使人对于四季更有期盼了。人虽咏岁寒三友，却更多爱浓春颜色，本性而已。】
【我想起觥筹交错却暗影潜藏的东宫之宴。】
“但将来的事，到底无从猜测。我还是很喜欢其他叔叔伯伯的。”

待新露落下后，水汽润潮了泥壤，温热的清茶过喉入腹，才去了晨后的凉意，即便是从来不惧寒，也会期盼春花早来，消一下漫长冬季的孤寂和无趣。
：差不多？
朝背后稍倚了倚，云脚低下，金乌式微，是有风雨将至，檐角垂下的铃相碰时奏作了新乐。
：那就等吧
轻轻晃首，以手支下颌，也随众去唤他一声太子。
：太子殿下的东宫刚启，没那么快的

【茶味轻甘，若非泉中还有梅上雪作陪，竟全然是熨帖暖热之气。安定平和造以幻象，常是令人沉沦迷惑的，但我想，赵宋君王看中的继承人，当不会有这样冒失的错漏。】
“可是到了秋天，阿娘又要说凛冬将至，不可贪凉，仍旧将我裹作一个球。”
【昵近了阿爹，嘀嘀咕咕。】
“无论如何，东宫宴飨是极好，我惦记还有下一回呢。”

目光转至院中的一株梅，只余零星的几枝，将要败尽，我想起来树下似乎还藏着一坛子梨花白，也不知哪年埋下的，小儿贪凉，但也不能悖了青哥儿好意，只能去反问他。
：那你怕不怕吃苦药？
小声的几句，没有责怪或是警醒，只是笑他念那日筵席，揉了揉探来的脑袋。
：当心日后长胖

“怕的。但喝了药阿娘会给我吃蜜饯，金丝蜜枣尤其是平日不易得。”
【阿月姑姑常称奇，说我是小孩子里难得爱喝茶的怪人。其实我并非不贪甜，只是晓得顿顿都有糖，糖便不再珍贵了，要去寻一件新的东西来替它的乐，似乎十分困难。】
【将来的帝王，我私心希望总是要与爹娘家族有些善意的人才好，不为别事，团圆难得，】
“那也是将来的事啦，阿爹今日说带我去吃太白鸭的！”

从梁山到立储，算算也差不多有一年左右了，日子过的比我们想得要快，春天也要结束了。
在走之前，他提醒了我，才从记忆里捡出个这么一段来，是不是因为我开始年纪大了，虽然之前记性也不怎么样。
：行——带你去樊楼吃太白鸭，记得把你阿娘也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