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夏侯惇本想帮着曹操灭蜀吴服一统天下，但是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太久，久到当年那个征战杀伐，身先士卒的枭雄，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久到，他已经无法攀岩的崇山峻岭去援助汉中
如果说当年那次疼痛让他失去的是眼睛，那么这一次的疼痛让他失去的是兄弟，可是看着曹操的白发和苍老，看着那个有点几分骄傲，有几分死鸭子嘴硬的人承认了自己的苍老，夏侯惇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撤兵吧，孟德你应该好好休息了
这天下该是后来人争了，只有失去过，才知道这种刻骨，他已经失去了兄弟，不想再失去曹操了
可惜他还是留不住他，最终他还是一病不起，夏侯惇守在他的床榻边，听着曹操的那些碎碎念，那个曾经那么肆意的人，从来都不在乎过往的人，居然就那么的念叨着自己曾经的后悔与失意，念叨着过往，念叨着丁氏和曹昂，说着那些他曾经不屑于说的话
岁月终是无情，不论你是枭雄还是常人，终究还是会生老病死
在曹操临终的时候，曹操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底下一干人急的团团转，可是夏侯惇只是笑了笑，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劝劝魏王，魏王不言明会对以后留下很多隐患
夏侯惇在别人的搀扶下看了看远处的天空，自曹**后，他也一病不起，其实也不过是强撑一口气，帮曹丕稳定旧人，他又看了看魏阙，看了看陛下，闭了闭眼，终于开了口“天下该是小辈来争，魏王操劳了一辈子，甚至有的时候言不由衷，他一辈子说的很多话都是为了军事，为了天下，为了政治，到死了，还不能说点想说的话吗？”
其实曾经也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跟随曹操？也有人想要劝他谋反，毕竟他手握重兵，又掌管许都，甚至后来曹操生病撤退之后，他掌管了全军调度，但是夏侯惇都一直在辅佐曹操，无论别人怎么说
甚至曹操自己也问过
那个时候的曹操已经老了，他甚至有些会怀疑自己的决定，有些会怀疑自己做的事情，但是他不会跟别人说，只是跟夏侯惇提过，而夏侯惇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因为你是曹操
因为你是曹操，你是我要追随的那个人，不论你想要的是权利还是忠义，忠臣还是不臣，多疑残暴还是任人唯才，天下归心或是有人谋反，我都会跟随你，因为你是曹操，是我认定的那个人
这些话他没有说，但是两个人都懂，最开始曹操不想他向自己称臣，因为他不想称孤道寡，身旁无人，但是后来夏侯惇还是成为了魏臣，因为就算是他的臣子，他也还是曾经的他，他们也还是他们
曹**后三个月，夏侯惇薨

头痛
曹操头痛，全曹营都知道
不知道的那些，要么是新来的，要么，那大概是傻的
就算是新来的，在经历过曹营几次因为主公犯头痛而鸡飞狗跳之后也知道了
谁叫他们主公身先士卒还喜欢亲征呢？他们主公在就能鼓舞士气，这固然是好事，但是一旦主公有一点点事情出现，那对全军就是一个致命打击
所以每次曹操犯头风全营都真真是鸡飞狗跳，连文臣谋士都不例外
一次严重的时候，郭嘉往外冲去喊医官，荀攸急着往前看，两个人一个不注意撞了个满怀，双双倒地不起
一时间别说君不君子仪不仪态了，荀攸发冠都乱了
但是夏侯惇头疼的事情，除了曹操几乎没人知道
众人皆知道他是曹操左膀右臂，知他深受重任，知他是曹操的影子，知他忠心不二，知他拔目啖睛奋勇杀敌，知他担土种田清廉爱仁，却都不知，他失去一目之后时常头疼
起初还能忍忍，毕竟拔目之痛都捱过去了，其他又有什么呢
而且最让他痛的辗转反侧，痛的彻夜难眠的那些日日夜夜，是他最初孤身一人的时候
所以在曹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起来并无大碍了，除了有些清瘦，有些颓唐，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
为将者失去一目不亚于失去一只臂膀，他想要继续跟在他身旁，他也知道他关心他，所以他更不想告诉，他怕因为担心他，他再也不让他上战场，而是要好好休养
他暂时悄悄一个人离开，在夜晚，伴着月光，伴着黑暗，他想像苍狼一样去舔舐伤口，去习惯这些疼痛，他希望回来时依旧是雄赳赳，气昂昂
他希望为他征战赴沙场
后来一切没有什么两样
曹操征战在外，他就守许都，观邺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去掌管其他军营调度
后来他和荀家起了分歧，有了隔阂，他知他心，明他意，两地奔忙，接管了兵马权柄，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除了曹操，所有人都是惊愕的，两个人相对一眼，都是心有灵犀和笑意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还有你瘦了
曹操唯独不知道的是，因为持续频繁的奔忙，夏侯惇他的头痛犯了，故而消瘦了许多
后来知到这件事是在他们都老了，那年他们一起征战江南，恰好赶上了疫情，那年的疫情真严重啊，严重的两边都打不下去了，曹操倒是没有染病，但是他也慌了，他突然畏惧死亡，他叫来夏侯惇，将兵马尽数交给夏侯惇，想要他为他守后方，他只想回到邺城，好好休息一下，甚至他再也不想征战沙场
一直到后来夏侯惇领着全军二十六路兵马回来之后，他亲自为他接风洗尘，想要靠劳行赏，但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夏侯惇却倒下了
那个看起来威武强大的人，那个站在那里就让别人有几分不敢说话的人，突然倒下了
年迈不再如年轻的身体，江东的疫情，长久的奔忙，越加严重的头痛，终于让这个人倒下了
后来他赐给他玉枕，难得的奢侈品，就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比起头痛和病痛，这些远不及他离去的损伤大，在他沉于病榻的时候，夏侯惇当真是度日如年，在他撒手人寰的时候，夏侯惇感觉，当年那一箭仿佛又回来了
这次射中的不是眼睛，是心
纵使曹魏霸业千秋又如何？最在意的那个人终是不在了
抱歉，我没法帮你继续稳定天下，镇压各地了，我只想跟着你，一起走轮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