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这名字起得也太妙了，一语双关——我一面小口尝着杯中乌梅饮，一面在沸反盈天的热闹中如是感叹。咿呀管弦声，众宾欢谑声无一不厚重，盖因满载对一对璧人的诚挚祝福。它们此起彼伏，声暂且无尽，而饮有尽时——我的杯空了。）
（却不再伸手去捞盛梅汁的银壶重添。乌丸伶俐一瞬，将注意移至遇姐姐那处。笑盈盈凑上前，指她面前金樽。）
姐姐这杯是甚么？怎么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

正与他人敬酒，听着焘天虔光二人的絮叨。谁知杯中之物被一旁的小崽子盯上了。我现在明白了，为何年幼时问阿妈一些问题，她有些回答不上。因为有时候小朋友的疑问，就是简单得让你回答不上来。不动声色的抬手掩上了开敞的杯口，和她对上眼。
“是仙露。”顿，“小朋友不能喝的仙露，现在喝了以后会长不高。”

啧，我才不信！（很果决地。）要真是仙露，你喝了就能立马飞上天做神仙去了，怎么还在这儿呢？
（罥眉一蹙，对耳闻这般敷衍的回答有些愤懑。我又不是三岁，哪儿那么好哄！再说了，我也就问问，这不还没开口要讨么。屈指一抵下颔，略加思索。她不主动说，我便主动来猜。）
我猜猜——葡萄酒，三勒浆？反正应该是种很好喝的酒，对吧？

“崽，听说过积少成多吗。”孩子年纪大了，就不好骗了，还是小时候好玩。“仙露那么稀罕的东西怎么能一次喝完呢，当然是一点一点兑在水里头慢慢品。”
说实话，微的长相过于肖似阿妈，以至于在早些年前面对她时，多少有些微妙的尴尬。那种看到缩小版的母亲在自己身边成长的感觉，太过奇怪。比如眼下，我就有种偷喝酒被阿妈抓包的感觉，我还要瞒骗她——啧。怕她与我较真，换了个话题，伸手抓来桌上盛着花露。
“崽，喝桂花露么？”

唔……那好吧。刚才的乌梅汁吃多了酸牙，我得换一盏。
（桂花露好喝得很，我可以。是以不多迟疑就成功不再坚持刚才的疑惑。还没到木樨盛放的时节，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催开的这花，又酿成花露。从她手里接过小瓶倒了小半盏一尝，甜而不腻，口舌生津，很是受用。倏尔福至心灵，开口时不对她夸这花露味多甘美，而很认真道。）
其实我觉得，桂花露是仙露才对。不是都说嫦娥住的月宫里有棵桂树么？那她平时喝的一定也是桂花露了！

“酸到牙了么？怎么不换着喝呀，给令公主倒点清水。”指着侍儿盘中的玉壶，语重心长，“假设你有一群狸奴，可是你就只逮着一只猫撸，那这猫会秃的，但是你轮着撸上所有的猫一遍，你会有摸毛茸茸的快乐，而且毛茸茸还不会秃。”
然后抛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乌梅汁喝多了不会腻吗？”
很巧合，我杯中正是桂花酿，于是我厚着脸皮。
“对，很有可能就是桂花露。”执杯闻了闻，酒味很淡，桂香比较重。“你闻闻，是不是也有桂花味？”

（换言之，这就是个一只猫和一群猫谁更可怜的问题——倒也不必赘言，我并没有猫。但这道理我觉得受用，是以不住颔首。）
是很腻味。不过我刚才是在想事情，一没留神才喝了好多。（这之后，好奇凑上前去嗅，果然有同我杯中很相像的桂花香，还有——那好像是醴香？那我又知道了。了然一笑，顺着她所说。）
那你悠着点，可别真变成仙女飞走了。今天是乐舒姐姐的好日子，仙女让她来当罢。（抬头想去瞧绿裳霞帔的“仙女”，自然找不见人。许是也在吃酒——合卺交杯酒。）

“想什么？在想自己何时变成新嫁娘么？”
揶揄一句，收回杯子，瞧她眼中精光一闪，我便知道了，没瞒过这妮子。不过好在，阿妈也管不住我了，而且微应该也不会告状，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不会的，我做不了仙女。”见她张望着，我猜猜，她提了晋陵，所以许是在找晋陵。“晋陵在婚房里，你想去找她么？”

哦豁，我看是你想这回事才提的吧？我可什么也没说哦。（状若十分无辜地眨眼望她，实则轻悄悄撇开问题未置可否。有些话现下不可说，不可说。有些跃跃欲试地一昂首，继而又摇头。）
不去了吧？她这时候说不定和驸马在一起，我去了大概会打扰他们说话。（机缘巧合，我不熟悉贺驸马其人，却晓得他们两情相悦。清水太寡淡，我用我盛“仙露”的杯子碰一碰她那盏“仙露”。）
就在这儿挺好。

“没有的事，你看你，想些什么呢。”打了个哈哈，“我以为好多小娘子都想着自己做新嫁娘是个什么模样，不信你瞧。”
抬手点了对面几个娇态毕露显露出几分怀春的小女郎。
“是不太好，我们家微果然贴心。”与她一个碰杯，“光在这儿可就没有意思了，吃累了记得去后头走一走，有好多娘子在那做游戏。”

诶？好，那我等下去看看。
（这勾起了我足够的兴趣。宫里和宫外太不一样，的确很值得好好看看。我应当把刚才神游天外的罅隙间错过的光景找补回来。再吃一盏，简单同她招呼一声，便搁杯起身。行前不忘好心提一句。）
要是一会儿你也过去玩，记得来找我！

“自然。”
见她兴致高，便顺了顺她有些乱的发，而后瞧她起身，显然是要去玩了。小孩子果然是要和同龄人一起玩才有意思。点点头，答允了她。
再次回到与座上仕女们的推杯换盏中，同她们说话，能听到好多宫外的消息，有些东西在宫内其实已是过了时，但是听她们讲起来，怪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