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金节

【金秋桂子的香气由浓转淡，无不昭示暮秋已至，储秀宫中亦有桂子，且也落了一程，昨儿小窗刺绣，额涅说起颁金节来，说着说着又提及节中的家宴，不知是否又是一道儿开宴？】
【这话没个后头，只说到此处便堪堪停住，到底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而后得了消息，的的确确是要一同去用家宴的。】
【于是将将至了好节，戏台子也唱起了官戏，特打听了，晓得并没有长辈在听戏，这才携了玉兔儿，先去漱芳斋的戏台子打发时辰。】

（风蝉与霜露喧闹了半夜，搅得我一场清梦里尽是雨声，好生惹人厌）
（漱芳斋开了戏，照例缠了阿姐一晌，也不央她同我一道，只领了梦溪独赴这戏筵先）
（素爱观戏，看得却不过是热闹，涉风月的文戏，泰半并不入眼，台上唱作念打演的越花哨，才越合心意，南府不知怎么，未曾排更合颁金之景的《鼎峙春秋》，倒演起了《昭代箫韶》，夏时议储之事还未落尘埃，一颗九窍心陷入思虑中不可自拔，神游天外，连戏也顾不上瞧）

【漱芳斋本就是给姊妹们听戏的地方，寻常不轻易开，就算是有，业不过是小小的戏班去上头吊一吊嗓——唱戏更多还是在旁的戏楼中，白娘子还是俏公主，一出连着一出的唱。】
【这会儿是难得，我瞧好一些姊妹们都纷纷赶至漱芳斋来，除却出降的妹妹们——她们注定是要晚一些，或许赶不上这一场好戏。】
【于是细听了台上唱的《昭代箫韶》，唱的正是第八本，郡主耶律琼娥乘胜偷袭宋营。威风凛凛刀马女旦挑了挑发上的羽翎，唱词亦是威风凛凛。好叫我这时瞧见了走神的隋昕，拍了拍她的小肩，笑问。】
难道是她唱的不好？

（随肩上轻触回了身，游离的目光先于台上一聚，继而望向来人）
（宫中拢共也不过只三处戏台，听闻旧日里长春宫的戏台无山无墙，重檐雕梁，还有个玻璃棚子，可惜付之一炬，眼下自是宁寿宫的畅音阁秉着独一份的气派，相较起来，漱芳斋这一处，倒显出几分玲珑可爱来）
（因何失神自不堪说，替她抓了一把瓜子，扁了扁嘴，分明一副好不委屈的情态）
姐姐也来啦。还说呢，南府越发会偷懒了。这一折重九承应才演过，早知他们演这出，我便不来瞧了。

（所谓唱过——业不过是籍口，实则重阳是用乾旦，今日复的是坤旦，南府的功腔自不需提，名角本就各有千秋，不甚纠结，权可当一出新戏来瞧）
（我是畅音常客，本知皇姐不好此道，甚少踏足，才以此推诿却无意将之引上宫务疏忽之流，故做沉吟回忆状，继而一点首）
姐姐说的也是，上回重阳时，台下却是没几个人的。
（台上正演至萧后救琼娥，其后当是一段文戏，没甚好瞧，遂同她叙起了闲话）
难得见珍姐来瞧戏，本来我还想着下月挖出那金茎露，再邀姐姐一道来尝尝呢。

【听戏与唱戏，无非凑一个热闹，逢年过节名锣打鼓，一声“咿呀”便开了嗓——如此刻这般这般此刻，隋昕说来的果真也是“重阳节”。我既无此好，不免无从相劝，只摇了宫扇与她相邻而坐。】
这倒没什么，下回咱们再来瞧下一折就是了，届时你喊个腿脚利索的奴才来储秀宫传一句话，不吝是漱芳斋还是畅音阁，我都陪你去
【将将约下了这一出，听她又说起金茎露，眼神一亮，笑问她。】
原来你那金茎露酿好了？埋了这样许久，我差一点儿都要忘了

好，我记下了。待下回演佘太君痛打王谢那折，便邀皇姐陪我来看。
（适才抚今追昔，念起长春戏台的玻璃棚子，不外是因我畏寒的毛病，秋风仍未尽，冬日被压了一头，尚还被挡在紫禁城外，夜里已然抱起了汤婆子，目光不甚落在珍姐那柄绣着雨后清荷的扇上，随之一摇一摆，不由打了个冷颤）
（好在是论起佳酿，论及爱物，亦笑的眼如星眉如月，不掩自得）
费了好大力气，可算得了一坛，霜降时正该启封了。

【佘太君痛打王谢又是哪折？我只知仍是唱的《昭代箫韶》，又细细想来，我本就是为她作陪的，便不很在意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哪一折，反而记挂起旁的闲事，一并问她。】
早前就听人说今夜有家宴，姊妹兄弟们都要来的，你可选好了要穿哪一件儿衣裳？
【既不记挂戏文，便记挂衣裳，且馋了她那一坛子好酒，临了临了又有几分惋惜劲儿，叹道。】
可惜我是个一杯倒，再好的酒也只吃一杯，【伸手一推她脑门，笑称。】可便宜你了，这一壶酒只匀我一盏足矣

（本说着金波玉液，便不论玉碗琥珀光，也不料她话风一转，落在家宴上头，微愣一瞬，倒是乖巧应道）
选好了选好了，晨起时择了件银朱的，已叫嬷嬷放在熏笼上了。好说是家宴，她们还想诳我配个钿子，那东西沉甸甸的，我才不要。
（不过抱怨一句，头一点一点，拊掌笑道）
所以我最爱邀姐姐一道品酒。
（玩笑一句，看罢这一折，各自回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