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秀山发现春天的小秘密

标记一下地点改成红螺山，晚点俺就来开

（暮春花深，近小满）
（中槐街巷几个幼龄小童大抵盼着夏日早临，脆生生地吟诵诚斋那首家喻户晓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弄轻柔......”多能逾越一堵公主府的垣墙，落进临塘赏玩游鱼的贵主耳中。倒无甚么待怀嗣的希冀、或言之失落，却是眼见前端月囡翩跹的娇影，不禁有所感喟）
（出降离宫之时小妹尚是堪露尖尖角的小公主，如斯流转数月朝夕，竟觉她变化不少。不久将漫过肩处的身量、日益舒展的眉目便是我目之所及。因在府中养就的疏懒，行至山腰半处已然力有不逮，为不扰她兴致只在一旁倾耳附和所闻，步履也随燕谈刻意缓下二三）
（经行浓荫葱茏之地，柔荑搭去伏卧的春山作烟蓬，窥了窥天色，又择准了时机与小囡提议）
眼下阳光正浓，月囡可要同姐姐往前头凉亭歇脚、稍作休整？
（近旁侍奉的使女如逢大赦一般，臂间挽的食盒、小心捧护的茶水皆要周周全全奉给二位王姬，只消小殿下点头首肯，便能完好地呈人前）还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春之神是极慷慨的神祇，能容人在刚刚施法催发的芳草地上设宴投壶，箭矢将草叶唬得伏地瑟瑟；亦忍得了狂士曲水流觞，拿琼浆误醉水中游鱼。我与皇姐是不请自来的群山访客，它仍是极大方地奉上一场以山风为碧瓯、取溪涧作瑶盘，餐露饮阳的可口春日宴。）
快点、快点，我们今日还来得及听讲经吗？
（骄阳撒往尘间的灼热被茂盛树冠一滤，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打在肩胛骨上好似蝴蝶翅膀上的奇异斑纹，使我脚步轻巧，仿佛下一刻就要御风飞起——再高一点儿，那神秘佛国就在山顶上，马上就能瞧见了。我必要去往它殿后一探究竟，要看那藤缠松到底是谁不肯放过谁的孽缘。）
（方才已领略过山脚红螺湖的湖光姝丽，粼粼波澜一跃而上，扎根在了瞳仁里，此时闻言睇去，流光溢彩、生辉熠熠。）
去坐着？（鼻尖一皱，显然是不乐意的，但闻“好东西”三字才勉强应了，又吩咐道。）只能看可不行，还得有“好东西”吃……

讲经亦要静坐聆听，月囡不会觉它枯乏？
（燕京人所谓“碧波藏古刹”正是月囡口中所道讲经之源。不及潭柘寺声名大噪，却也依凭几分天然纯粹造势教人心向往之，如逢高僧游访于大雄宝殿前开坛讲经，芸芸众生谛听佛偈之余尚能得份儿素斋果腹。虔笃的善男信女待大乘佛法无限尊崇，只有也独有小孩眼中，后山的春果、法会后的斋食是顶好的宝藏——我想也盖因是宝藏，小姑娘稚嫩的私心将它搡进讲经的帷幕之后，扮作威严又恪尽职守的护卫忠诚地守护珍宝。）
短不下小馋猫的，丁点儿亏也不让自己吃。
（她又无需我千呼万唤、添酒回灯，虽不甚甘愿，仍肯卖“好东西”个薄面为皇姊铺个青阶下，只不过我之好同她所愿之好到底迥异。春山一舒）也不问问姐姐是甚么好东西？
（踱步入亭中，着人摆出春馔。畴昔尚未出得禁庭少许欢娱是凭它而来，迨年岁渐长、眼界愈宽，不经意地把它忘却在岁时洪流，如今念及，更有心思引荐给幼妹——可或许，她又在琳琅满目的玉阙中见过呢。）

（话虽这样说，往凉亭去的脚步好似被蜜糖般浓稠的阳光胶着了，慢如颤巍巍的拄杖老妪，若非脚腕太过耿直，脚尖早要转着圈的作怪，朝向红螺寺的方向献殷勤去了。）
（我早就饱了呀，饮尽山风，食饱林荫，根骨里的旧尘俗物也被他们顺带着涤荡一清，佛号阵阵自高处竹海传来，绿浪起伏，其声也随之高低变幻，愈发显得变幻莫测，这就是瑞显佛仪的威力吗？）
（尘世焰火杳不可闻，我同皇姐湮没在竹浪与佛号中了。）
嗨——（被轻易看穿，不好意思的笑。）先听一听嘛，累时就去寻佛图澄悟道旧址，说不定我也能从那儿了悟禅机，得到洞察过去预知未来的大神通~
（嗔道。）姐姐不必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了，我等会儿悟了神通，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来。

（堆秀山的高实则并不能言高，囊括少时乘的那一架秋千，又怎能与阙外香山、红螺比肩，不过是坐井观天的狭隘眼界，而今渐次体味出文人诗中登高的好处，高处疏远辽阔，但看山岚轻走、松风涛涛也无甚么落寞心思了。佛号乘山岚清风而下，红螺山众生朝暮之间听得多少佛谛，那一颗颗草木心早业有了慈悲慧心，再看这些红尘之中的痴男怨女时，只道幡悟太迟）
那不行，（我刻下的幡悟许也不晚）翠云馆授学时先生定然教过“一寸光阴一寸金”，等月囡参透玄机妙理，此刻的光景也要“奔流到海不复还”。
（春华将好，衬此良辰正能瞰去山底景致，哪里管去恁多对东逝水的言悔......许她见过那“好东西”，许又在古董房珠光宝气中擦肩，我也以为两处是不同的，不然诸位帝姬翘首渴盼出宫游赏又是缘何）
倘使月囡了悟神通，可想过捻指一算你的来日？
（罗袖一抬自使女半敞的锦盒取出那一只西洋望远镜，身量小巧，正能由女孩握在掌中以它窥视远处，镜中所呈有那一树将将绽的野芳、林间有雀鸟振翅欲飞，不加流连地低下柔荑，回望月囡）
月囡猜猜姐姐看到甚么，（如捧着一把糖果诱人前来）要不要来一道儿看看......

（话音甫落，凉亭旁传来一声响亮的鸣，是枝桠里藏着的山雀不可置信的发出了叹，因来客忒厚的脸皮。千百年间佛国里统共诞出几个佛图澄？若非肯在菩提树下坐至枯骨，便得有托莲而生的浩瀚福泽，才好点化神通一一小小的丫头，好大的口气。）
（这许是一只与佛寺很有些渊源的鸟儿，祖上不知多少代曾落在后山听佛祖讲经，因此格外清高，早就听不下去小女儿家的俏皮话了，扑棱两下翅膀往深山里去。懵懂的抬头一望，还不知自己太抵要沦为它今日讲笑谈资。）
这是什么？（目光落在那只黄铜玩物上，显不是我所能想象到的任何东西，霎时来了兴致。）让我瞧瞧！
（早忘了自己刚才豪言，伸手去拿却被躲过，笑嘻嘻地讨饶，全然不知骨气算什么。）好姐姐，我还没掌握那神通呢，快让我看看罢。

不是说要吃“好东西”，不要了？
（手中玩物不过是陆大人送与爱妻诸物里精巧的一件，本欲向春风招摇，奈何眼前只一位岁浅的幼妹，檀郎谢女话文也未听过几回，大抵不好谙悉皇姊待夫婿的情意，亦不如永寿静妃娘娘、启祥婉妃娘娘一般嘘寒问暖，以长辈关照垂询，是故不去徒增月囡无奈揉揉小耳的烦忧，有意收手逗人一番）
（宫闱“月”公主分讳皎、己，我曾惋惜同皎皎相差的几载，教两人未能在微时相识、相知，再到月囡这处，年岁已是无逾的鸿沟，却少了遗憾，更肯捧着这位小妹，同她欢喜、同她顽笑）
这却是个有大神通的好宝贝，人都管它叫“千里眼”。
（小姑娘晶亮的眼眸望来，不知她透过镜片能瞧见甚么光景，春日的红螺山在她眼中又幻作怎般模样？我交付人白荑中时隐隐盼着能听得几句，至于桌案上的馔点瞬时也不香了）
喏——看看罢，里头的景致可有大学问呢，看到甚么也同姐姐说说。

甚么？千里眼？（哪还顾得上吃，心悦诚服地惊叹一声。）那可也是大神通呐！
（铜制长筒落进手里，皮革将它周身裹得严严实实，在掌心滚动两下把玩，细腻纹理代替冰冷触感，觉得有些眼熟。启祥宫中有几样远赴重洋而来的新奇摆件，万花筒就是其中之一，自一端向另一端观之，藏在筒里的琉璃碎片便会不断变化形状，五颜六色，光怪陆离。而这个是——）
（不管了，先试探着举到眼前一睇，惊呼出声。）哎呀，我好像看到咱们来时山路了——这东西竟能缩地成尺！
（这可比万花筒好玩得多，兴致盎然转着圈儿看，筒中景观随着步子一路焕新，山径岩壁、密林清溪。我甚至看到了那只弃我而去的雀儿，正优哉游哉的踩在一只抽出新芽的枝条上梳理羽毛，正待看清它身上到底有没有佛图澄大师留下的万字纹，它又忽然飞起，只剩树芽茸茸——我竟连它也看的毫末分明哩。）
（恍然地。）我知道了，这是皇姐从前受赏的那只、那只……

大抵是从英吉利来，又或者要远......
（国朝人称之千里眼无非是顾名思义地见它能窥得远处，只消将它举在眼前就好似尽在咫尺，不必移履跋涉便可收览景色。而儿时对它的那一点惊叹远不是仿若触手可及的亭台楼阁，池中倏地摆尾撒欢去的游鱼、将将展露头角的兰草新叶，俱是上天的馈赠，也系我初次所观的印象了。）
（山风揉开我与小妹眉眼，亭外横斜新枝亦沙沙、沙沙地伸展腰身，追随着小公主的步伐做个逐光者，她所见又岂止是“缩地成尺”，小姑娘慧黠心思裹着别样的见地呢）
（迨她回身恍然明悟地问询，业只同人一笑）皇姐昔年受赏的那只要更好看，名头也更好听，只是......（敛了泰半笑意，微抬下颌）受赏的皇姐并非近在眼前，而是另有他人
（朝人伸手。）快快还给我，不与你把玩了。

这好东西我听说过的，只可惜我生的晚，没赶上那次分封。（否则总要讨一两件好东西来，时不我与，可惜、可惜。）
（说话时眼睛也舍不得离开望远镜片刻，甚至试着将它颠倒了再看，里面的景物是否会随之天翻地覆……答案是否定的，它比万花筒、雁栖湖水都诚实的多，只肯最原模原样的映射出天地万物。）
（一眼紧闭为障，一眼凝视筒内光景，顽的不亦乐乎，少顷便觉久阖的那只眼睛酸涩起来，遂将镜子稍稍离远了些。余光散去，猛然发觉娇皇姐正在一旁戏谑看我哩，眼神里满是看小儿无知的促狭。）
（怎能就这样还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手势猛地一顿，故意叫起来。）哎呀呀，不得了，那远处的是什么？太奇怪了——
（把东西塞到皇姐手里催她看，待她依言来办、问我到底看到什么时，猛地凑到镜筒另一端，也不管里面会映出一只眼还是一半唇，顽劣的笑。）
里面竟能看到个稀世珍宝……就是月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