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老又跛之人还敢来竞选乐师,真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是啊,整天戴着纱幔,定然容貌丑陋,见不得人。”
“真是羞死人了,我若是他,早就撞也撞死了。”
“别这么说,像他这样的人,若是不入宫当乐师,在宫外头的话。只怕呀,也没人看得上他。所以想搏一搏呢,想博圣恩呢。”
“王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说不定就喜欢他这种的呢。”
“人家啊,是想山鸡变凤凰呢。”
不远处的几个乐师刻意拔高了声音,在一旁肆意说着话。
边说还边往慕容黎这边看过来。
慕容黎也不回嘴,只是静静地抱着一管玉箫。
就在这时,管事的施施然走了过来。
众乐师立马噤若寒蝉,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
管事的锐利的眼眸打量着众人,忽然将目光落在了慕容黎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黎不亢不卑地道,“冷月。”
嗓音粗哑,恍若一个垂暮之人。
不过那双好看眼眸倒是与王上书房所画之人,甚为相似。王上有过很多的画作,每一幅都画着同一位倾国倾城的红衣美人。
这位倒是,有点意思。
管事的若有所思地道,“‘冷月’这个名字清冷了些,从今以后,你就叫‘冷小离’吧。”
慕容黎怔了怔,秋水般的眼眸闪烁着点点涟漪,“是。”
管事的又道,“你这纱幔,能否取下?”
慕容黎摇了摇头,“貌丑,不敢示人。”
管事的微笑道,“无妨。王上马上就过来了,公子们且在这里等候。”
管事的走后,方才那几个说过慕容黎的乐师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个丑陋的跛子,何能何能能得管事的青眼?
他们在大日头底下站了半晌,他们的那位尊贵的王上才慢悠悠地坐着华贵的辇车出现。
执明好看的桃花眸慵懒地扫过众人一眼。执明下了车撵,一步一步走向慕容黎这个地方。
他走得很快,看向慕容黎的眼眸闪过狂喜与不敢置信,“阿离?”
慕容黎的目光正对上执明的那双闪烁着星子的桃花眼,“草民冷小离,参见王上。”
执明炽热的目光暗淡了下去,阿离他,早就死了,死于天权大军放的一把大火。
再也回不来了。
执明的目光定定地望向慕容黎,一字一顿地道,“冷小离这个名字怪拗口的,以后本王便唤你阿离吧。”
“慕容黎这个名字怪拗口的,以后我就唤你阿离吧。”
这个声音,与慕容黎脑海中的那句话,是这么的相似。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那个人,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慕容黎从从容容地说道,“是。”
最后,这群乐师,执明就只留下了慕容黎。
其余人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慕容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执明的场景。瑶光的正月十五会有灯会,慕容黎威逼利诱方夜,好不容易才从宫里溜了出来。
方夜是他的暗卫,十六岁,武功很高。
宫外头的世界可真热闹啊,人来人往,各色的灯笼灼灼。
彼时,慕容黎才六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只是,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和方夜也走丢了。
慕容黎干脆在原地等着方夜找他。
他一眼就看到路边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看着与他一般大,脸上都是脏污,那双桃花眼很是明亮。
在这么冷的天,少年身上的衣服却破破烂烂,很是单薄。
少年见了慕容黎手中的糖葫芦,眼睛都亮了,巴巴地凑上前道,“仙君,给口饭吃吧。”
他今日就要到了一碗稀饭,午后吃的,现在正是饥肠辘辘。再要不到吃的,他就只能跟狗抢吃的了。
慕容黎自幼身处宫中,从小锦衣玉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小哥哥,这串糖葫芦,是方才方夜买给我的,我已经吃了一颗了,不干净了。”慕容黎晃了晃已经少了一颗的糖葫芦。“我身上也没有钱,要不你陪我一起在这里等方夜来,让他给你买吧。”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这样的人,能有点吃的就不错了。”
真是个可怜的人。
慕容黎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那个少年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接过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狼吞虎咽的大嚼了起来。
一旁的慕容黎都看呆了,奶声奶气地道,“慢点,别噎着了。”
“没事。”少年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串糖葫芦被少年三两下就解决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慕容黎将身上雪白的狐裘披风解了下来,递了过去。
“这么好的东西,我不敢要。”
“拿着吧,你穿的这么少,可别着了凉。”
少年有些局促,手脚也不知该怎么放,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我自幼以讨饭为生,所以也没有名字。”少年越说头越低。
他们都叫他“小叫花子”或者“小讨饭的”,他私心觉得这不算名字,他不想在这个对他那么好的小仙君面前丢脸。
“那我唤你无名可好?”
“谢谢你……”无名感动地几乎要跪下了。
就在这时,方夜找了过来,“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跑哪里去了?”
“刚刚人多,我便在这里一直等你。”
方夜道,“少……公子,咱们回去吧?”
慕容黎回头又望了一眼无名,“我要回家了。”
无名手脚瞬间冰凉,含糊不清地道,“这就要走了……我……我还没报答你的恩情呢。”
慕容黎道,“我也没做什么,你也不用报答什么。”
方夜拉了拉慕容黎的袖子,“这么个肮脏的小乞丐,公子还是别跟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