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这一日休沐，不必习课，不必练骑射，告别了横眉冷对的夫子，竟然还有一些不习惯，可惜要完成的课业仍旧如山，仿佛如何都写不完。】
【乏味的打了几个呵欠，指腹揩去眼尾泪珠，从跪姿换成卧姿在榻。少年的耳朵很灵，远远儿飘来一阵热闹，让我不由自主的离殿去寻。】
【左行右转，寻到笑声传来之地，一派之乎者也忘身后，不由分说埋进蹴鞠场。将幄殿下的一众奴儿分列排好，挑了几个力弱腿短的来陪跑，一圈下来，只见这几个木桩似的人墩子气喘吁吁，眼底显见的愉悦。】

（中秋前后明宫落了太多的雨，到正日反而停了。玉娘笑说是为了成全世俗诸位拜月之愿，才叫雨师收了神通。）
（我常年是避着蹴鞠场走的，只因我与青雀的第一场争执便是在这里，每每想来便觉后来生份皆源于此，至亲至疏原也是母子情分了。可今日却莫名循着少年郎的欢笑声与记忆中常有的、雨后草芥的气息再一次来到了这里，回神之际已见到了场上奔闹的少年。）
（他与青雀绝无相似之处，我亦没有将他看作谁，真的。）小郎君——（我可还是招来了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顽？（以昔年截然不同的温和态度。）

【天色缀明，金乌高悬于额顶，伸手抓过马皮凤首壶，咕咚吞咽冰水，抚捺心头燥热。休息还未长久，脚步声愈近，有人影翩然，所以回过神来。】
【低眉攒目，虽然不熟悉，到底也认得她，很乖顺地应了个是字。】
萧淑妃。
【收回作揖的手，耸一耸肩，坦然阐述。】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意思，何况今日元宵，难得休息，兄弟几个都懒在屋中不愿动弹。

（他实在与青雀没什么相似之处，我再一次确认。）那末，你一个人玩儿些什么呢？（我尝试着更亲和一些，可这显然不是萧淑妃所擅长的——我有些说不出话来，我原本可以更软和一些的。）
（就像这样。）方出过一身汗，少喝些冰水才好。（太专制了？可我实在改不掉这些颐指气使的态度。）

我能和他们赛跑，或者比谁踢球的劲儿大。
【手指点点远处几个高矮胖瘦层次不齐的黄门，实在是很下意识的，没有将他们归入“玩伴”行列，反觉得是群驯化过的好宠，只消听命令就可以。】
【因方才的胜利而有些春风得意，偏顾间与她对视，轻悠悠报之一笑。】
不喝冰水，要怎么凉快下来呢？

他们敢赢你吗？（这样不好——包含着调侃与质疑，他若在这儿，绝对听不得这样的问话。于是我尝试着弥补了，冲他弯一弯唇，露出一个软丽的笑容。）
（这一切的发生实在是有些鬼迷心窍的，甚至叫我有些懊恼起来。）寻人来为你打扇，也好过这样空灌冰水下肚。（可此刻的懊恼也是于事无补了。）仔细晚上肠胃不舒服。

【多看了她几眼，我知这样并不合仪数，可她笑起时丹唇抿出的微弧让人鬼迷心窍，实在忍不住挪开视线。蹭了蹭鼻尖，两手交叠束在身后，尾声上扬。】
当然不敢，但这又有什么。
【少年人的心情直率而简单。】
我能从中得到快乐，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因将她想成了养尊处优的贵妃，我曾带着偏见去听后面这番话——男孩奔涌的活力和沸腾的热血，怎是区区扇子能解的？可待最后一句入耳，才令我释怀。她让我想起了母亲。】
晓得了，不过我得招十来人一起扇，两个黄门的力气，可不够。

（我终于消散闲愁了，少年人的奇思异想有时实在叫人忍俊不禁，正如此刻——）十来人为你打扇？扇的怕不是障扇罢。（扣指抵着鼻尖笑了好一会儿，又道。）高贵妃日前弄了个水车送冰出来，你好效仿，只管叫人在扇前放盆冰再为你扇风，总要凉快些。
（又问他。）夜里你阿耶想是要在蓬莱开宴，这会儿还不回去换身衣服？（他身上早叫汗濡湿了。）你母亲久不见你回去准备，想也要着急。

【似乎也并无不可，见她笑意上扬，我反倒认真的想象起这件事来。障扇的屏广，芭蕉扇尚能降服火焰山，还怕降不住这样的热气么。】
【讶异的眨眨眼。】高贵妃这法子好妙，回头我讲与母亲，让她也试试看。
【顺手一捋后背，内衫早被汗浸湿了，贴着脊梁骨发凉，自己都还未发觉。往额上撑时，鬓角的汗珠也顺着发淌，实在不像样。】
谢谢您提醒，不然我怕是要误了时辰，母亲还说今日要早些过去，您瞧，我混忘在脑后了。
【说罢，脚底抹油，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