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王愿 石邈
北伐后休养生息，北方防御工事重新修，流民回迁等等，匪患兵祸严重，石邈请旨外任，为河北西路提举水利。
出发前去见王愿，王愿问他内治想法后，石邈说厚农桑，修武备等等，王愿同意给他一些帮助。【石邈在南方时与王愿勾搭上，才会不计后果在临安折腾】

@王愿-

往宣平坊，是在潮湿的初春，陈雪化水顺着檐角落下，像伞檐落的水线——有人打天下的伞，有人打自人的伞，早听闻王宅公府庭院，比得上临安移步换景，只差的一些湿润水气，也被补足。
所以说，还是东京好，可以随着四季变换的，只要人活得长，便都称不上“大”事。
一路将足底木板回廊踩得轻响，自袖底奉上礼盒，揖手问平安。
“自临安带回的好茶，只这么一饼了，送给相公。”

自打西京回来，往日送到宣平坊争奇斗艳的玩意，忽然一水变成了茶。天上小团月，枝头雀第舌，一时比师府门前川流更盛。我有些怀疑消息是赵丹仙散出去的，唯取乐耳——千里迢迢驮了一路的茶具终究在平定碎掉了，为此讹了她一套新的。石邈大约不知情，才专程也带茶来，听说长公主拳头与儿子的关系，比她与儿子的关系更好些。
当然，这都算不上大事。在一泊水招待来人，雨水轻轻在亭顶弹珠拨玉，亭下那饼好茶已欣然入釜，由侍女专人照料着，袅袅白雾，皓腕霜雪，点茶的一举一动都配得上它。
“独乐乐不如同乐。”眼前杯里是进上的瑞云，味更清和。“逊之这一去，又要奔波劳苦，终年竟没几日能在家。会思乡么？”

宣平坊的府门，叩响时远比明德坊从容，我更喜欢这种纯粹利益的往来，谈情分似乎是杂草，会毁掉整个园子。
坐定后将目光收到茶盏上，娘子的花容窈窕，我一向无心欣赏。他问、我答，整个春日的风经过宣平坊时，都这么自然——即使盏中的茶比我送的要好，送茶的人却不会站到他面前。
拿千金贵重的来，不如品千金贵重的走。
“不会，思乡就想办法回来。”
南下北上，走一样的路。
“再说，出任地方是为利民，回不回来全要看君民之意。河北民生凋敝，匪患猖獗，我领职提举水利，能做的属实有限。”

“农桑水利，民之大事。”
也是他的大事，或许能成为垫脚石，或许便是催命符。漫不经心等杯中热气消散，有人饮茶一举一动都讲究，我倒不爱听那些规矩——到嘴里都一样味道。
不及酒酿圆子。
“形势越难，越容易出头，何况……哪个匪徒敢在小渠帅头上动土？”石邈不像怒目金刚的石曜和赵丹仙，逗起来有趣，倒真像他父亲。因此问话也直白，不似平日兜来兜去，“听你的意思，是想把这‘有限’松动松动了。”

听到“小渠帅”时脸上的笑不曾松动，眼底照映茶汤，一脉颜色。加诸于赵丹仙的种种，加诸于石檀的种种，也将如此加诸于我，而这于我而言是种强取豪夺。
能从临安回还，便是第一步，善良与诚实，我选择诚实，“当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领职分便应该越大，王相觉得呢。”
“钱塘大泽不仅是防御要害，更是河北产粮重地，人们对战争的记忆，远比不上对茶米油盐的关怀——总不能常赖江南，这才是最要紧的。”

我没忘，我能行，明天

“响动越大，功劳簿上越真。折腾不出名堂，旁人就要斥责德不配位；可没到那个位置，十分力气便有八分用不上，对么？”
笑盈盈评道，毫不掩饰嘲讽与欣赏——这两者竟是可以共存的。
“你可以先坐上去，但，心里要有数。所谓天行无常啊，山川水泽不比人心，可以四两拨千斤，它们不吃应付的。是丰是歉，只靠口才可不行。”
水声清响，湖里有鱼跃出水面，在半空扭动几圈，又落回水中。
“艰难地，功业地。此事揽得好，都堂也不是容不下第二个石姓人。”拍拍手，侍女寻鱼食来，邀小渠帅闲趣同乐。

握鱼食在手，随意抛到水中去，人成群喂养的东西都不免争食，母亲一类养一只都得分开，何况一类养满堂。
我和石邃好的时候养过一缸鱼，活了两条，后来我们成了仇人，我蓄意要饿死那两条鱼，饿死一条之后，剩下那个吃它的尸体，和常年不换水的泥活了下来。
“这不就是一般的仕宦晋升之路吗。”
一分机缘，九分风险。
一把食撒出去，“多谢王相，来日为我庆功的时候，给您带更好的茶。”

比起西洲，一泊水的鱼略有消瘦，盖因小公爷喂得少，以后该使唤他常来。此刻抢食也热闹，黯淡天色破开一线，金红游动，鳞片上点着簇簇金光。
满意地洒出一把，看它们攒动踊跃，个个都是好汉模样：
“下一回，带酒来。”最后一颗划出弧线，落在张大嘴巴的胖头鱼口中，“配鱼下酒，最好。”
争食蓬蒿下，輙莫贪腥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