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玩小集

（我虽只是京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宗女，可再如何我也听说了此番西/藏/战/役/的动荡，真的是惊天动地的动荡。旁的事儿我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而与我来说最大的事儿，就是神爱姐姐失去了她的阿玛，从那日起成了敦王府的格格，过继到了阿玛牒下）
（因着之前怡王叔事忙，神爱姐姐经常住在敦王府，因此我并未意识到此次与上回有什么不一样。直到身边嬷嬷严肃认真同我讲了道理，我才从一句“道怜格格没有阿玛了”中红了眼眶——那是多痛彻心扉的事啊）
（起初几日姐姐都未离开屋子，我在她门口徘徊几日，就连大白鹅都与我混熟了，可姐姐还是没能打开屋子门见我一面。惊蛰时不知为何今日神爱姐姐愿意同我一起往奇玩小集去，忙不迭收拾了自己，与她一同去了）
不是不是！
（有些语无伦次）
是这样的，都怪商家黑心，他如何舍得将玩偶放走，你瞧，给他银子他都不轻易放了
（只觉得愈解释愈乱，挠挠头又指了指自己）
你看我啊，所有带回我家的玩偶，都是我家的大宝贝，会得到我所有的爱！真的！

（与鸣玦并不算寡淡的交往间，渐晓得她更有些直率的脾性。譬如梵境若在，此时泰半是作为聆听者而缄默着；而若是满月姐姐呢，概因这西藏行，她亦如我般不再有阿玛和家了，应是没有心情宽慰我的吧.......但都不会似眼前人的稚拙）
那这玩偶到底是不是商家的镇店之宝，如果是，那缘何重金给他，他仍是舍不得给出去，非要强留在这玻璃柜里.......（讲到这里，被她逗乐般唇角稍弯）我看你自己都没绕明白。
（好似被跌撞出的清脆的笑逼尽全力，转瞬却如那被掐灭的烛芯般，忽得蹲下身。藏在袖底的小手抱着膝盖，这是很具有防卫的领地意识的举动，却是不许自己落泪的）在她们眼里，我是不是已沦为那笑话般的玩偶？（侧着鬓，扬首看着仍娉婷立在旁侧的鸣玦，因她身后透过玻璃窗映落的光格外明亮，便很难摸清她面盘间的神色）
（好半晌，递与她因有些怯懦于回答与响应，而显得细声细气的询）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我想要听实话。

（我素来不懂得安慰人，能理清楚这些所谓道理已是牵强，尤其是面对我心里头看重的神爱姐姐。因着我曾向阿玛保证要好好照顾神爱姐姐，才这般手足无措）
我不管旁的如何，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最亲爱的大姐姐，谁敢说你一句不是，我就上去揍他，拿我的弓箭去戳他！
（明明是耀武扬威的一句话，却将语气放的软软的）
神爱姐姐……我们一起往前走好不好……
（遂她一同蹲下，不管身旁其他人递来的目光，伸手去拉她藏于袖间的手。侧首看向橱柜里形态各异惹人喜爱的玩偶们，一撇嘴）
笨蛋神爱，你是听谁胡说八道了，回头我非把他嘴巴缝起来，当时阿玛告诉我从今往后你是我亲姐姐了，你都不知道我可高兴了，我怎么看你？我看你可好了！
（伸手有些费劲地揽过她的肩）
我说的可是实话，若有一句假的……
（绞尽脑汁想一句狠的）
就让我这辈子都找不到如意郎君好了！

（面盘藏在两扇轻薄的袖后，已察觉有金珠子滚在眼眶间，本憋着气，要将那眼泪生生忍回去般，但在鸣玦蹲身，借着她的话语想象起她握着那纤细可爱的弓箭，搭着被故意磋磨得圆钝的竹箭，但因着女孩家力气小，只能以驱鹅赶鸭的方式，“稚拙”地追在嬉闹的同龄人身后，瞬间扑哧笑开，那滴泪亦砸在膝头）
但我看策勋哥哥他们拿着弓箭都是很英武的，那动作分明该被称作射，怎么在你这里便是戳。
（聆得她后番话语时，声调虽是瓮声瓮气的喑哑，但却认真道）女孩子家怎么可以用如意郎君来发誓，（好似鼓起勇气般，将捂着面容的袖稍稍移开，但却只露出漆黑晶亮的瞳仁。忽略她身后那些我镇日最爱的、精雕细琢的玩偶，盯着她）最近大白鹅还好吗，有没有瘦？
太瘦不行，被你们喂养得太胖也是不行的。

（手忙脚乱掏出帕子想给她拭泪，但又不知从何下手，笨拙地捏着帕子一角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直到看见她扑哧笑开，才略略放下心，有些费劲地挠挠头，在一旁煞有其事地反驳她）
戳怎么啦，，我这阵子是有认真学习骑射的哎，虽说力道不如那几个哥哥，可是准头还是有的
（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臂）
等我长大了些，就能拉得动大大的弓箭，像我阿……
（意识到差点儿说错话，艰难的咽下后头的话，又弥补似的接了下去）
……呃，就是像话本子里的英雄一样！
（蹲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也没听清她刚刚说了什么如意郎君，正神游天外时听得后头一句“大白鹅”，才又回过神）
噢，噢你说大白鹅啊，养的可好了！肥中带瘦，那身肉可都是精良啊，没一处赘肉，撒丫子跑起来可欢啦！

那等你能张弓射箭时，我便去将策勋哥哥的弓箭“偷”来送给你，（但此时添续道）却不要当英雄。那些话本里的故事都是杜撰骗人的，现实里分明只有美人迟暮英雄白首的时蹇，或是宛如薤上露的将军百战死。咱们只做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人便好。
（谛见她对大白鹅的形容时，在袖后破涕为笑）你别瞧她看着老实憨厚，她可挑食着呢，原先只爱吃湖边芦苇的嫩茎，后来甚至还追着怡王邸我院子里的那棵槐花树咬。不晓得仆厮有没有散尽，他们会不会尽心莳养浇灌那棵槐花树。
我想，（敦王叔待我是极尽心的，譬如那掩映在紫藤后的题着“春满”的匾额，那圆润的笔法竟与先前如出一辙。但此时，想起因以为是短暂客居，便遗留在怡王邸的藏在碧纱橱后的布绒玩偶、院子里那京城百景图.......还有言谈间已提起的那棵蓊郁翠微的老槐）
将我院里那些物件全部搬过来，无论花草。

（六艺之中我唯对射这一技最感兴趣，若要论个明白约莫是小时曾在校场上看过阿玛百步穿杨的功夫，亦或是在猎场时一箭射穿一只大黑熊的脑袋时，心里便对此萌生了小小的向往。尤其在阿玛送了我一把小弓时，简直欣喜若狂，故而在她提及时，则是下颌一昂，满面骄傲）
我有自己的小弓，才不要他的。英雄也好，将军也罢，总之以后神爱姐姐归我保护了！
（不敢说的是此次阿玛自藏地回来亦受了伤，吓得我好几夜睡不好，因此更坚定了自己要快些长大，守着阿玛）
（收回神思，才觉得腿蹲的有些酸，一边握着拳头悄悄捶了捶，一边安静地听着她讲起从前怡王府的一草一木。这时我尚不理解她言语中浓浓的回忆，只磕磕巴巴地回着她）
怡…怡王叔那样好的人，奴仆们定会好好守在那里，守着姐姐的槐花树的
（再闻后言时，挪着酸麻的腿凑近她跟前，盯着她尚有些泛红的鼻尖儿）
好啊好啊，阿玛一定很赞同你这么做，只不过……姐姐不把这些留在怡王府吗，那里……
（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那里……毕竟是姐姐的家……

（尚是追着满月姐姐如鲛人宽大的尾巴般的裙尾，满院子跑的年纪时，记忆里槐树便栽植在那处，每到甜春时，以做分割两邸、却相连的碧檐翠瓦尽数参差在缥缈绿海里。而随着年岁渐长，身高亦渐长，那时便能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攀折最甜的槐花。是以，那棵槐树当可称作伴着我与满月姐姐长大的）
只是皇太子伯伯也是很好的人，但自他移居毓庆宫后，原靖王邸前那棵榆树已枯索，枝桠上圆薄如钱币的翅果都很难再结，更何况本就需在每季开花前殷勤打虫的槐花树呢，（稍顿声）我不想下次回去见到它时，它却被那些讨厌的“吊死鬼”缠身。
（而至于“家”这个熟悉却遥远的称谓）如今龙兴寺所在是先前元皇帝的家，而惜薪胡同的靖王府则是前朝时皇爷爷的家。想来这北京城被四面的城墙围住，所以只有这般大，府邸亦只有这般多，很难再开辟出新的恢弘的院落，这些现存的府邸便难免有主人迭代。
但是，（细软如花蕊的刘海垂在额前，在被她看穿前，先自行道破）
我是个小气鬼，不想将它们留给下一位主人家的格格。

（我对她描述的槐花树并未有过多的印象，且又提及皇太子伯伯更是不敢开口应她，只得不住的点头附和她，却在“吊死鬼”三个字儿出来时没忍住噗嗤一笑。在她看来时连忙捂住咧开的嘴）
不留！那就不留！改天得空，咱们一块儿去把所有东西都搬来！连头发丝儿都不给他们留！
（等听清楚了她的小心思，顾不得嘴边笑意，扶着膝头就欲起身。哪知蹲久了腿麻，差点儿跌个跟头）
我的天呐，我的腿怎么没知觉了
（哆哆嗦嗦的由闻声而来的溪亭搀着，还不忘伸手将她拉起）
姐姐，听说里头的盲盒挺好玩儿，能抽去许多有趣儿的东西，咱们快点儿去吧，晚了该没了
（等二人腿麻缓解了些，才与她相携，一道往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