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许多年来,济慈的美学思想在文学评论界争议很大。不少评论家把他说成是唯美主义的先导。那么,济慈的美学思想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与唯美主义相通呢?
十九世纪末开始流行于欧洲的唯美主义思潮,是受十八世纪康德的美学影响而形成的。它强调超然于生活之上的所谓纯粹的美,鼓吹“为艺术而艺术”。其代表人物,英国作家王尔德(1854~1900)指出,不是艺术反映生活,而是生活模仿艺术。现实是丑的,只有“美”才有永恒的价值。
济慈也认为现实世界是丑的,只有想象所见的才是美。他的一生都在艺术的天地里追求这种美。但是,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所追求的、所歌颂的,都是具体的、真实的美,他不是在创造美,而只是从瞬息万变的现实世界中捕捉其优美的一面,从而使之集中突出罢了。所以说,他所表现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纯美”。
济慈所以要表现这种美,所以要重视艺术,视艺术为“沙漠中的绿洲”,不是为了艺术本身,而旨在树立一个理想的模式,去反衬出现实世界的丑恶,以达到抗议贵族资产阶级社会的目的,而不是让生活去模仿它。这同唯美主义的艺术观是迥然有异的。
其实,追求和表现这种想象的美,并不是济慈美学观的全部内容。他从一开始起,就对社会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咏和平》、《作于李·汉特先生出狱之日》、《愤于世人的迷信而作》、《伊莎贝拉》等诗作,都表明了诗人强烈的社会意识。早在一八一八年他写《睡与诗》时,他就认识到,不了解社会的疾苦,就无法达到诗的最高境界。他写道:
我必须舍弃乐趣去寻找
最崇高的生活,从而看到
人心的痛苦和冲突;
在长诗《许佩里恩》里,他已开始模仿弥尔顿的笔调,来表现重大的社会题材。可惜的是,诗人来不及完成自己的计划,匆匆辞世了。
即使是在表现想象中的美或自然美时,济慈也不是一味地追求形式美,也注意到了事物的内涵。他对自己因写诗而时常处于一种消极的情性状态十分烦恼,曾不无遗憾地说:“我希望自己是个哲学家,没想到却成了描写羔羊的诗人。”当然,这倒不是说他不想写诗了,而是说明他对事物有一种理性的认识,想用大脑严谨的思维来提练自己的感觉,把握事物的内在规律。在他的几首颂诗里,他形象地表现了艺术家与社会,与时代,与永恒之间的矛盾冲突,暗示出这种冲突是由自然的客观规律决定的。
不难看出,济慈的美学思想虽然存在着过份强调想象力的作用,以及企图逃避现实的倾向,但决不能与唯美主义同日而语。《英国文学的光荣传统》的作者安娜特说得好:“济慈从不属于‘为艺术而艺术’的流派,尽管那一派声嘶力竭地断言他是他们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