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风情街

【我竟已然不记，上回入闹市风情街是几时，或是待关畿内繁阜的人稠物穰业已絮烦，是以反无意频频踏足喧阗所在，我唯期，早得一子，将这寰瀛交与，由他代劳，行遍万里河山。】
【而今兹与慈明身处闹市风情街时，是头一回，我再与她论及此事，她未露羞赧，反极轻的一声“好”，我握紧她柔荑，心照不宣。】
走罢，你不是总想吃甜糕？今日正好，我陪你一同。
【二人偕行，同至卖甜糕的老婆婆处。】

（从前有句话，叫四九城你想要买啥，南锣鼓巷里头都能找到。就像这摊，不是卖弄力气讨人赏钱的杂技摊，也不是文文雅雅、清高得我一看就知道不适合我，绕着路走的书画摊，亦不是望去竟是燕肥环瘦的簪花阁。而是如若书上所写的《核舟记》，那手艺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摊前是雕好了的几个核桃，有人物、有花鸟、有山水，而他专注着拿着刻刀，轻轻雕琢着手头那一个。我站在这一摊前挪不开脚，呼吸像是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下意识去压低。）
（我来得早，渐渐地，也有人聚了过来。待到人多了，摊主放下手中的半成品的核桃去招呼客人，我却忽然觉得索然无趣，朝他买下两个雕好的桃核，当做答谢的赏钱，谢他与我一个不一样的体验，而后转身离去。）
（揣着两个被后天照顾了一下的核桃，走走停停，竟看到了一摊甜糕，这招牌，是阿宁最喜欢吃的一个。这几日她刚入学，正同全家闹脾气，正好买点儿去哄哄她。）
：老板，给我来五个甜糕，要特别甜的。

【娇娥泰半喜甜，乃椿萱尚在时，我便自几位姐姐处探知，二甜食本不是甚么和璧隋珠，慈明平日一贯又凝澹所求不多，是以这点纤芥物什，我自然应她，而她难掩喜色，葱指指着各式甜糕与我一一介绍，我亦是笑兼颔首。】
那便多要几个罢，让你解解馋。
【话音才落，掌柜的倒先接了话，道是一旁的小姑娘来得早些，偏巧今日生意好，那小姑娘拿去的正是所剩的甜糕，闻言，眉峰一聚，又不愿慈明败兴而归，索性同那小姑娘搭话。】
这位姑娘——

（摊上最后几个甜糕入手，算是我来得巧了。像是捡了个西瓜后顺便摸了个芝麻揣兜里，心满意足之下，也就准备拿完糕点后打道回府了，毕竟老话说得好，“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便宜不可占尽，聪明不可用尽。”本来正掏着自己的钱袋子准备付钱，却被人叫住了，这才注意到，刚刚老妇人身侧，要买糕点的，是一位美人。）
（她穿的并不华贵，我又半走着神半买着货，这才没注意到她。如今一看，却莫名，想用那一句夸赞郎君的“立如芝兰玉树，”来夸她，并不是她的长相若男态，而是眉间的风骨，宛若一把将出鞘的剑，我却未曾害怕，像是街上看到打马归来的大将军，纵使是脸上布满血痕、凶神恶煞，也不让人害怕，因为他是英雄，保卫大清的英雄！）
（于是，朝她露出笑，乖乖站定，听候指示。）：请问姐姐喊我什么事阿，是糕点么，我可以让给你。

【我甫一开口，慈明业已上前来阻，自去同那小姑娘说话，莫不是我生得凶神恶煞，反吓坏了孺儿？】
【却也由她去，而慈明甚或是未递询，那憨态可掬的孺儿便如洞察心事般，道出慈明之风旨，而慈明的柔心弱骨自是蕴在风骨中，便温然地应一声是。】
【怎的我倒成了局外人？却也不是吃味，不啻是有意逗一逗那孺儿，便端着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且等一等，若是这位姐姐有份，那不知可有我的一份？

（时是秋初，我最喜爱的季节，凉凉的秋风吹过自己的小脑壳，拂过双手，像是把核桃里头的气孔也吹得发响一样。我若有所思，决定回家了把它放进我的库房，一个每次进去自己都要咳嗽两声的地方。）
：姐姐好，唔，既然我已经把糕点让出去了，且又是今儿的最后一份了，那就同我没关系啦，你可以找这位姐姐商量。
（话音落，我都没想到今儿自己如此聪慧，像是神佛点了我的神通，让我完美地表演一出甩锅记，乓的一声，那锅已经从我头上，飞到另外一个人头上了，美哉美哉。）

哦？
【孺儿倒聪慧，只这轻巧的一句话，便将做主的权利尽推与慈明了，我这般昂藏七尺的男儿，若为区区甜糕反同小儿不依不饶，便委实器量褊狭，盖因无子，平素所见小辈寥寥，竟不知小儿是何等灵动狡黠了。】
【慈明总归不忍说一句小儿的不是，遑论分明知我并不好甜糕滋味，倒也算不得两难，便缄默无言，索性由我自去行事。】
不过所谓见者有份，适才小妹妹却先让与这位姐姐，这又是什么道理？不若小妹妹先为我解惑。

：唔，这世间很多事情，本就没什么道理，如果真的要说，我怕您会生气。但想着，您这样的堂堂七尺男儿，瞧着便是剑眉星目的好男儿，想来是不会同我这些小孩子与弱女子计较的。我阿玛买回来的东西都会让我们姊妹先挑，再到我的哥哥，想来，这一点糕点，您定然不会计较的，对吧？
（往日不常清谈，更少有论理又论俗的时候，我想破了脑瓜子，只能挤出几句来。孔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看，诚然是受到了时代的局限，如今已经很好的证明，男子也很难养的。叹着气，捏得手里的核桃也发出响声，这才骤然眼前一亮。摊开手，像他展示我左手右手拿着核桃，左核舟，右玲珑骰子，各有雕花。）
：哥哥，你瞧着这个好看么，要不……

（我听着一愣，竟然是这般。这才觉得，有些被人耍了。也不生气，因着是自己“学艺不精”，今儿这事也算一个好的教训，还好今天他们没有坏心思，否则我今儿就要吃大亏。怪不得阿玛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总要说一句“好啊，阿玛教不了你，等让外头人教你。”这实实在在是好一堂课。）
：正好我得来两个，拿着也不方便，今儿就一个送您，权当唔……见面礼。
（再几句，同他们告别，带着我的核舟，前去找额娘和祝余炫耀。我可不像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藏着掖着，就怕像那次西洋壶那样被我要去。我的东西，可是谁都拿不走的，除非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