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纪钧 请开

【驻跸苏州，比之日前在宿迁清闲不少。携皇后游虎丘，览林园，归召侍儿奉茶时，偶闻疏林私语，隐约提及老祖宗。当下震怒，将人发落，又令曹严查清流言，重宣老祖宗之峻重。此间纷扰中，亦知婉妃同这蜚语密不可分，一时气结，鲜召之。】
【自此后，前几日的郁穆余暇渐转森肃。抚栏而望，明月清风枕河眠，唯不见故人。】

（苏州的行宫不及乾清威严，概因门临溪山、背枕灵岩，巍峨的重檐也在青山的映衬下，染上几分画意。可惜，温山软不了君心，杨柳已消瘦在暮时春烟里，天子仍不肯投之一顾。）
（相比之下，为首的宦侍更通人情，他好言劝我及时回去，不必再拿俗事来扰君。我听得出他的弦外之意，可是楚狂已惊了诸座，又何必再濯缨。）
您体恤，还是让我见见皇上吧。
（不多时，我得以面君。）
臣妾参见皇上。
（叙臣的小手已被我握得发红，她抬起头来看我，或许是出于疑惑。我刻意不去读，将它误认成一种期待，一个母亲得以拥有开口的勇气）
叙臣近日学了些诗，妾想……让皇上听听。

【吞烟兽伫立殿内，平昼染香追赤乌。她来时，一日罢乏正随余晖而去，欲踱步待月，又因此踌躇。睇眄叩首的二人，婉妃以叙臣为隙之意昭然，却不知她是要声泪俱下地同我辩驳那些谗言佞语，还是如法炮制讦人之短？略有忖度，目光停于叙臣娇面，童稚纯然，想是对近日烦壅全然不知。少顷稍叹，对叙臣温了眉目，伸臂示意她过来】
灵胥，背给朕听听，都学了些什么。
【再睇于婉妃】灵胥年纪小，这一路顺河道南下，你倒是事必躬亲，教的她一派纯真。

（天子履停在几步之外，在我们之间留下大片的白。金砖润腻如墨，无声地绵延出百里秦川、千里梦泽。区区苏州，小小行宫，哪里真的横得下湖川，使我感到浩瀚渺远的，是他的心。）
（来不及体悟一颗心如何覆满霜雪，叙臣已施然出列。琅琅一首琴曲辞，不论小儿之声多么稚嫩，仍在听见“一朝天子”四个字时陡然心颤，忐忑地窥向阴晴难测的帝王。）
（又在他的眼睛将要起势时，顺从地低下了眉。）
前日翻阅诗评，翁山君有语：周人以诗讽上，忠而合度。妾想，也该在灵胥性情未定之时，晓之以诗礼，莫像臣妾年轻时那般……直而无礼。

【婉妃之错，行在七载的轻漫桀骜，却于十载间、于近日里朝花夕拾，尝得因果。是来迟了些。】
【偏她素日最是允惬于上，心有偏爱，才模棱两端，挑定眼不见为净的惩罚。赏玉池琼树，品物华天宝，却难涤清因蜚语携来的遐绪——解铃还须系铃人。】灵胥早慧，都背了下来，甚好。
【幼女承欢，崇奉君父，稍补慈诲无寻的怅然，是来自于婉妃的第一缕慰藉。不愿小儿涉事太过，命人携出。倚于椅榻，审度声色】十数年婉婉有仪，朕可没见过你的...直而无礼。

（顾穗说，紫禁城的人与物，都是不好欺负的。所以我易骨成柳，披云为皮，用温柔和怯弱包裹周身，做他口中婉婉有仪的宫妃。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又哪里会懂得，一个女人，想要在一座白骨累累的城中生存，是不能只有温顺的。）
（他看到的诸妃千娇百媚，各有风情。可是能站在他面前的人，哪个不是从刀山剑林拼杀出来的呢。我感激他的恩惠，也不介意做他眼中恭谨婉嫕的顾氏，有的时候欺骗，实则也是温柔。）
（微垂首，娇态尽显）皇上骗人。您说未见过，却已经信了。
不然怎么忍心半个月都不见臣……都不见灵胥。（肺腑之语当由情而发，身为宫妃，又该止言于礼。）可是皇上不肯给臣妾一个自陈的机会么？
七年宫宴，臣妾确实顶撞了孝端贞皇后，可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想让孝端贞皇后颐养天年……后来方知，是妾自视过高。
德性宽柔、和顺可即，方可称婉。臣妾自知有负圣恩，皇上，您要如何罚都好，只是能不能……不要再拒臣妾于门外了。

【她实则深肖此字，又像是潜濡默化，这个“婉”字为她诛翦枝桠，将她框成了最合适的模样。孰是孰非已难分清，也毋需去辨，只在我面前成为最叫人赏心悦目的模样已足够。】婉妃。
【眼色与声色一沉。非是不喜她婀娜嫣媚仪态，反而总能因此想至天宇旷霁下的袅袅嫩柳，何曾见过恣睢横行，又怎知长夜难明，总叫人怜惜。可此刻论及的慈宁躬违，是在水溶烟霭、绿柳成行时的晴天霹雳，成三月里的枯枿朽株，使人悲唶长惘，亦不宜再明扬如画春光。】
【然人心总偏，在缄默中已允她一番自白，闻来是情真意切的悔过，蕴拳拳之枕的余蕴。短毁常使人难以自处，细究起来，慈宁崩逝同婉妃并无太大干系，此番迁怒，更因旧年愕窒重入梦中，需得一人来承罪过。】既知有失仪之处，总要惩前毖后。

（他沉声的一句，如凌冽的寒风，将两行清泪冰封于颊边。我未曾想到，他的心竟然如此冰冷。往日的温存，原来只是帝王一时兴起的施舍，翻覆之间，便可将脉脉柔情打入无望的深渊中。从前只知我不是我，今日方知，他也不是他。）
（君心难测，我的祸福也变得不可测。幸而，已将顾缈托付给齐妃；幸而，已将叙臣送到他眼前。侥幸之后，我已坦然接受了前路的不测，心跌入谷底时，又忽然于电光火石间想起——）
（他说毖后。）
（越是接近光明，越要——以身试途。）
可是臣妾今日失态，并非不以前事为鉴，而是情之所至，难以自抑。皇上也要因情降罪么？
妾自知罪孽深重，可当年妾若真的罪不可恕，孝端贞皇后又如何只是罚妾抄经？流言甚嚣，慈驾已归，多说也无益。皇上若真的要责罚，妾……
叩谢皇恩。

【一掌数载，擢发难数之辈的施恩惩戒如汤沃雪，也不计其数，生杀予夺早已游刃有余，却频因瑶台琼室中的繁剧纷扰难定了局。大祭之内已因皇后相阻、群臣相劝而弃的念头，早如重巘在肩，岂会再因今日耳食之言覆车继轨呢。】
【也因心虔志诚，还念畴昔温存。除去此事，鲜见其姿意妄为，遂不再缠论贬责，存了两分倦怠】往事不可追也。灵胥想是玩的乏了，月上柳梢头，带她去瞧瞧罢。
【煦风垂杨，春月濯濯，鹤归华表，来时可待？】